原本该告退了东君站着没动,犹疑着要说些什么。
九微洞察到他的欲言又止,主动提及:“你也觉得我不该那样做吗?”
“不敢。”
“不敢?”九微重复一遍,听不出情绪:“那就是也这么认为了?”
“属下从不质疑您的决定,只是……”东君犹疑半秒,还是决定直言不讳。
“只是君子不立于危墙,殿下可曾想过,您对公子的纵容相护俨然超出了对一个下属该有的分寸?”
“……”九微一时无言,半边脸隐在阴影里,声音无端令人胆寒,“你想说什么?”
东君撩起衣摆,双膝触地,可脊背依然如竹节般笔直。
“今日若是换做他人,殿下可会不惜损害身体如此相救?”
“您对公子已超出对待一个下属该有的界限。”
九微神色愈发寒凉,却始终没有出声打扰,东君咬牙质问。
“属下斗胆,敢问殿下——”
“殿下对厘清此人,究竟到了何种地步?”
……
保持沉默听完这番话,九微面容平静无波澜,就像一片静谧无声的海面,一眼望不到边界。
没有人知道,寂静无声的海面下究竟是暗潮涌动,还是如海平面那样无声无息。
……
握在手中的茶盏时间长了,不免漫上一层凉意,九微指尖沿着茶盏边缘部分细细描摹着上面凸起的青花纹样。
“东君……你僭越了。”
轻飘飘的一句话,却令向来温润有礼的东君脸上血色尽褪,一度殿前失仪。
“冒犯殿下实非东君本意,但事已至此,还请殿下降罪责罚。”
东君心甘情愿跪地伏首,可即便如此,举止言谈依旧进退有据,世家公子不过如此。
……
九微将茶盏握在掌心,聚拢收紧,手背上青筋毕露。
“既已说完,那便退下吧。”
说这话时,九微显得格外不近人情,言语间无端冷漠无情。
“属下……告退。”
东君起身,步履缓慢优雅,却也狼狈落寞。
推门而出,关上殿门,冷风一吹,东君才后知后觉发现自己后背衣衫已尽数湿透了。
……
没有斥责,甚至看不出情绪跌宕,这些……意料之中的事罢了。
无论年少时,还是现如今,他从未真正看懂过他,至于将来……
将来……就更不会了。
……
也许,会有一人。
东君抬脚朝某个方向走去。
只是,那个人不会是他,永远不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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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若是换做他人,殿下可会不惜损害自身体如此相救?”
“您对公子已然超出对待一个下属该有的界限。”
“属下斗胆,敢问殿下——”
“殿下对厘清此人,究竟到了何种地步?”
……
东君所言,字字句句,犹在耳畔,如雷贯耳。
内殿窗户被人推开,风裹挟着寒雨便随之飘入,砸在那苍白无力的指尖上,九微无心留意,思绪如麻。
究竟到了何种地步?
还能到何种地步?
一切随心罢了。
随心而已。
……
“呵……”
随心,九微嗤笑出声,他何时也这般自欺欺人了?
……
“夜里风寒,殿下可别着凉了。”
一道声音响起,打断了九微纷繁的思绪。
叶锦兀自上前一步,啪的一声将窗户关上,没好气道:“喏,喝了吧。”
九微没有计较他何时来的,又或许站在殿里看了多久,只转身稳稳接过药,捧在掌心,可指尖却已然冻僵,一时半会儿无法回温。
趁着他喝药的间隙,叶锦的八卦之心熊熊燃烧。
“说说呗,我们一向进退有度的东君怎么得罪你了?竟然去刑堂领了鞭子。”
九微着实没有精力应付叶锦,喝过苦涩难言的汤汁,也不管他在说什么,便独自躺回了床上。
恍惚间,听到叶锦还再念叨着什么,意识昏沉,九微难得流露出几分躁意,抬手蒙上被子,也不知究竟睡没睡着。
叶锦:“……”
叶锦:怎么就睡了,你这样显得我很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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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锦:你礼貌吗?
九微:吵。
叶锦:你!
九微:聒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