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说好听诓骗陛下,那是谗臣之道。
谈,没什么不能谈的,他们要的是大明中兴,目标是一致的,论政,才能更好的调整政策的方向,让大明国祚绵长。
张居正十分确信的说道:“兼并,兼并的是生产资料。”
“陛下,世家也好,地主也罢,缙绅亦是如此,我们将其统一称为肉食者,肉食者是自我增殖和繁衍,就决定了天下的财富,在不断的向肉食者聚拢,而这些肉食者一定会把获利投到预期可以获利的地方,继续聚拢更多的财富。”
“就像王崇古握着晋商的钱,在精纺毛呢的生意里,赚的盆满钵满之后,抽身而去,投去了南衙。”
“可是大多的百姓们,手里的资财会越来越少,土地、货币、甚至是连劳动都会变得低贱,而肉食者们发现自己获利无论投到什么地方,都无法获利,就会把银子埋猪圈里,肉食者们的银子,埋在了猪圈里,那百姓手里的资财会更少,最终就迎来了天下大乱了。”
“对付兼并的手段是清丈,是还田,其实归根到底还是均平。”
张居正在丁忧的期间也没闲着,他在观察,观察了许久许久,他逐渐的研究出了一些门道来,今天陛下正好谈起此事,张居正就把自己观察所得,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和经济危机十分类似,都是周期性的人祸,都是周期性的带来巨大的动荡,都是周期性的给百姓带来沉重的苦难。
张居正继续说道:“历朝历代都给出了自己的解决办法,秦皇汉武,对外扩张,土地就是最大的生产资料,攫取更多财富。但是很快,新辟土地,就和腹地连接为了一个整体,这个时候,就必须要再次付诸于武力,开疆拓土,可往往王朝中后期会陷入无法振武的陷阱之中,这个时候就会陷入内乱之中。”
无法振武的陷阱,是一个很宽泛的概念,张居正没有讲的更加详细,恐惧战败、恐惧战败带来的恶劣影响、畏惧振武对皇位的冲击、皇帝本人懒散、文贵武轻的风力舆论、不要无端制造杀孽的道德要求等等,许许多多的因素影响到了振武的效果。
比如战败,五路伐夏、明英宗亲征等等,都是战败的恶劣后果。
张居正面色凝重的阐述着自己的观点,继续说道:“到了宋仁宗的时候,就开始谋求变法,暴力的失控,五代十国时最为明显,所以变法就成为了主流,那时候,南北两宋进行了多次的探索。”
“比如官营垄断,北宋末年,一斤煤能卖到二百文去,南宋初年,临安城里,粪道主都是宋高宗的人。”
“比如借贷,两宋时候的青苗法,到了后来就成了朘剥的工具,天下资财共一石,肉食者独占一石二斗,天下共欠二斗。”
“两宋都试过了,没用。”
朱翊钧沉默了许久,他高度认可张居正的说法,这个太傅实在是名至实归,总是能给朱翊钧带来许许多多的惊喜,皇帝疑惑的问道:“先生觉得该怎么办呢?”
“天下,天下人之天下。”张居正说完自己都笑了出来,摇头说道:“就像是儒学士的大同世界一样,天下,天下人之天下?一个理想国罢了。”
天下人之天下,如果把天下比作是一个商行,每一个人都持有这个商行一股,而且不可交易,而后每个人都承担自己的责任和义务,为了商行的欣欣向荣而拼搏,这说起来容易,可是如何实现呢?
最基本的,商行运作的规矩由谁制定?他凭什么制定规则?他要制定这些并且推行这些规则,一定会用到自己人,那么如何保证制度设计的过程中,规矩不包庇‘自己人’?
在张居正看来,培养一个英明的君主,更加实际一些。
张居正很务实很务实,遥不可及的东西,他根本不去追求,天下人之天下,太难实现了。
朱翊钧靠在椅背上,点头说道:“朕听明白了,解决王朝更替之事,想要国祚延绵万万年,就要让天下变成天下人之天下,可是这又实现不了,所以呢,王朝必然更替。”
天下兴亡,人人有责,要想让国朝万万年,就要让天下人之天下实现,但是这个实现不了,只能退而求其次,培养一个明君来缓解社会矛盾了。
张居正是个儒学士,符合儒学对君子的追求,一以贯之,坚持到底。
无法根本性解决这个问题,那就只能缓解了,不让矛盾激化到不可调和的地步,就要朝廷履行自己调节社会矛盾的基本职能。
这些年,朱翊钧一直在做这件事。
“陛下,陈竹到了。”冯保看陛下和太傅终于谈完了这个要命的问题,擦了一头的冷汗,这两位祖宗,日后谈这些问题,小点声,冯保和张宏也能装作没听见!
时光荏苒,冯保和张宏时常伴驾左右,耳闻目染,也已经能够听明白陛下和太傅的讨论了。
张居正大逆不道,哪有作为大明的臣子,说大明必然亡国的?而且理由如此的充分!
可这个大逆不道是陛下起的头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