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望着裴缃很快消失不见的背影,明明告诉自己这样就好,却仍忍不住心如刀绞。
云暄在傍晚的冷风中站了半晌。
直到双腿都僵硬。
直到再无任何念想。
然而等云暄正要转身回府之时,眼帘中却闯入一张苍白而憔悴的面容。
来人站定在拐角处的阴影里,面色苍白,唇色寡淡,瑟瑟寒风吹起他青色的衣角,像是一株快要枯萎的竹。
然而那双眼却依旧温柔。
那是如今最不该出现在此处的人。
是裴青。
云暄张了张口,发现自己说不出半个字来。
……
“裴探花光风霁月,天子骄子,本官自是比不得,不过你倒是可以猜猜,那些似是而非的传言,又有哪些是真,哪些是假?”
以金线绣制的繁复暗纹攀在深紫色的袖口之上,在日光下方才显出灼目的光彩。
映入裴青通红的眼底,直烧成一片既疼且痛的火光。
“你若不是个蠢的,就该安分些,莫要让裴老太傅一把年纪了还要为你担责,若是出了什么事也是不美,你说是不是。”
那语气中的嘲弄与威胁之意并未有半分掩饰。
“裴青!我是怎么教导你的!这就是你身为我裴家嫡长孙的觉悟吗!”
裴老太爷疾言厉色的面容在裴青眼前闪过,伴随着的是棍棒挥舞时带起的沉重风声。
“裴青!你!你怎么能为了个姑娘就这般不管不顾!我看当初就不该给你定下这门亲事!”
父亲失望的话语仍萦绕在耳畔。
“你就跟你爷爷服个软认个错怎么了,唉,你这孩子,你这孩子怎么就那么倔呢!”
母亲满面忧色地苦苦哀劝。
“哥、呜呜,哥哥!”
小缃看见他后便未再止住过的眼泪。
纷乱的声音与画面在他脑中不断闪现,彼此纠结,搅得他头痛欲裂,心中却愈发生出一股热切的渴望,驱使着他撑起伤痕累累的身体,一步步往云府的方向而去。
裴青是私自偷溜出门的。
他没有拜帖,没有备礼,甚至没有一个算得上理由的借口。
他或许根本连她的面也见不着。
裴青狠狠咳了两声,再直起身时发现自己已是到了云府近前。
而那个他念念不忘无论如何也想要携手的姑娘,就站在不远处的石阶之上。
眉目间却攒满了愁思与哀伤。
对上那双神色复杂的盈盈双眸,裴青听到自己小心翼翼唤出了声。
“云姑娘。”
……
云暄实在不知此时的自己究竟该摆出何种神情。
裴青显然伤得不轻,却仍一路行至云府门前,所思为何,她再明白不过。
她看得见裴青见到她后眼底的那两分欣喜光亮,也听得出那轻声呼唤中的一点缱绻温柔。
云暄并未走下台阶,而是同裴青遥遥相望。
“裴公子,今后,我们莫要再见了罢。”
无尽的愧疚感将她淹没,而她仍强迫自己看向那双如上好墨玉般的眼眸,然后将那点光亮一寸寸揉碎,沉入比夜色还要晦重的眼底。
裴青眼瞳轻颤,默然良久才垂眸苦笑轻声道:“云姑娘,在下可以斗胆请问一句……”
“日前那些流言,都是真实的吗?”
云暄知道裴青想问的是当初她是不是真的救下了徐明霁,收留了徐明霁。
是不是真的,对徐明霁有意。
裴青本就聪慧,又毕竟是朝中之人,联系那些徐明霁刻意放出的传言,能猜出云父替嫁的打算她并不奇怪。
云暄静静地看向裴青:“裴公子,事到如今,多说无益。”
“……云姑娘说的是。”
云暄看着裴青撑起一个几欲落泪的笑,终是有些不忍地叹息一声轻轻道:“裴公子,你不能仅仅是裴青,而我身上流着云林两家的血。”
微微阖了阖眼,云暄吐出最后一句话。
“这样,便罢了吧。”
看着云暄消失在云府门后的背影,裴青垂在身侧的双手死死握紧成拳。
脑海中那些纷乱的景象最终定格在一双暗含利色的灰蓝眼瞳上。
那是下朝时,徐明霁站在他上方的玉阶之上,慢条斯理地以指尖理着袖口,漫不经心地用裴家来压在他僵直的背脊上。
而他只能沉默地咬牙听着,听着徐明霁以一种嘲弄而笃定地语气说道——
“裴青,你护不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