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1 / 2)

明姝停住了脚步。

“夫君,这床……”

她有点儿吃惊,没猜错的话,床应该是崔承嗣差人弄回来的。那么大一张床,俨然一间小小的屋子,流光溢彩的鲛绡纱帐轻柔似雾,和她当初描述的一模一样。但当时她在他耳边喋喋不休,他却似两耳不闻,厌烦难耐。

崔承嗣终于无法继续回避她。

语塞片刻,他把近来因做木工而繁复受伤的手藏到背后:“公主嫌恶我的地铺单薄,我便差人给你做了张床。”

他的肤色冷白,此刻耳根和颊面却浮现出不自然的红。

明姝美目流光,想到什么,不免小步来到他身边,嫣然挑唇:“原来我说的每句话,你都听进去了呀?”

兰麝艾草幽微的芬芳,带着清凌凌的凉意,拂向崔承嗣。

他攥了攥身后的拳,还没有说话,明姝忽地又踮起脚尖,凑近他耳边微呵气道:“夫君,谢谢你。”

慵懒而撩人的口吻,酥如无骨。崔承嗣心弦微动,不禁克制道:“公主远道而来,来者是客,我不过聊尽地主之谊,公主勿要多想。”

语气依旧冷淡,不给明姝再说的机会,转身回了房。

明姝葱白的五指拢了拢散下的湿发,乌仁幽幽盯着他背影,半晌浅笑起来。还以为真的说千年玄铁,根本是铁树开花。

倘若真的一点不在意,怎么会替她造床?何况他刚才说话的时候,并不敢看她,还怕她多想。她可什么都没想。

明姝的心气儿稍稍顺了点,转念又思量,他以后若都回府休息,她是不是可以给他吹吹枕边风了?

*

进屋后,明姝却见小厮们把拔步床装在了地铺对面的房间。两间房中隔着个明间,崔承嗣若关上门,便能完全阻隔她的视线。

明姝才扬的心绪又沉下去:“夫君,你要和我分开睡?”

“我睡不惯床,也怕公主辗转不眠,难以与我共枕。”崔承嗣面色自如。

他不过与她隔着长斧睡过一次,便知她翻来覆去辗转难安?

明姝不好揣测,但从前孟疏常说,她睡着时宛如昏死,叫也叫不动,一般不会翻身。

明姝长睫下扫,抿唇委屈道:“夫君是嫌弃我睡相不好吗?那时我方到廷州,远离故土,人困马乏,并非有意影响你。”

一绺沾湿的乌发贴着她鬓角直至纤白的锁骨,睫羽上也凝结了轻盈的水汽。粉色的唇微微下撇,模样楚楚可怜。

崔承嗣一时心猿意马。

不,他撒谎了。那日他没歇多久便去了军中,哪里知道她爱不爱翻身。

默了会,他还是道:“我军务繁忙,作息不定,我们不该互相影响。”

不能再多说了,他转身进了内寝,带上门。明姝轻咬贝齿腹诽,说石头开花尚早,他还是这副冷冰冰的死样子。

拢了拢织锦描金大袖,明姝放松心情,打量起这空荡荡的次间。这在中原本该是间书房,但被崔承嗣悬满了兵戈,和拔步床极不相衬。但能在床上休息,对着一两件兵刃又如何?

小厮们安置好拔步床,便请明姝勘验。采苓和绿衣进门瞧得这精致华美的金丝楠木床,惊叹不已:“公主,你何时做了床的?和咱们宫里的一模一样。不,比宫里的还新,还宽些。”

“崔太尉差人订做的。”明姝莞尔,粉腻的指尖抚过床柱,果然是上好的金丝楠木,质地光洁细腻,闻之馨香沁脾。

她又坐下,身下的绸缎衾被层层叠叠,滑软如云,衾被内填的竟是南诏最昂贵的金蚕丝。而鲛绡帐上、楠木柱上,都雕刻着繁复华美的牡丹,雍容冶艳。

确实比地铺强百倍千倍。

他能有如此心意,平日脸色冷些,似乎也能接受了。明姝还是第一次,直观地感受到崔承嗣的财力。

她心底又有个疑惑。若非崔承嗣盯着别人一步一步匠造,床怎么如此合她的意?他不是说军务繁重,有有时间盯着别人造床?

明姝坐到妆奁前,细看那些牡丹雕花粗糙大气,又不似能工巧匠的手笔。

只是榫卯结构、床板支架,都结实耐用,造床的人应是外粗内细,一板一眼,毫不马虎。

她心底突然冒出个想法,讶然转眸瞥向对间。崔承嗣门扉紧,没有人能回答她。

*

月上中天,明姝已散了乌发,合衣躺在床上。辗转片刻,指尖不自觉地摩挲粗糙的床沿,上面一朵一朵雕花牡丹粗糙硌手。

工匠没有特别打磨过,想是之前没有做过木工。

明姝无端地想起件旧事。

前阵子王管事给她送还了件襕衫,那针脚走线,完全不似谙熟女工的婆子所为。

那针线,是否和这张床有关系?

那双手,分明是持斧砍人,犹如砍瓜切菜的手。扣紧她手背时,茧子似锋利的刀片,可以蹭破她的皮肤,却能静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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