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那人低着头,他看得不算清楚。
“殿下请讲。”万庭栖的声音小了几分。
李景从文椅上站起来,没走几步就到了他面前,声音带了几分冷意。
“手怎么回事?”
万庭栖如梦方醒般地想要去遮盖手上那露出的半截绷带,又觉得已被看穿,便停下了多余的动作。
他有些犹疑不定,只道:“是被那徐旧袖箭所伤,不过伤口不大,并不碍事,属下无能,叫殿下看着心烦了。”
说前半句的时候,李景脸色还算正常,可到了后半句,他眉头便皱了起来。
“我同你说了多次,”李景看着地上半跪的人,神色很冷,“不用这般贬低自己,受伤了直说便是,我向来不爱听这话。”
万庭栖听罢,正欲开口,却被李景一个手势遏制住了,他只好把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
“算那徐旧有几分本事,”李景冷哼一声,“你日后也该多加小心,不要因伤误事。”
“属下明白。”
李景顺势在屋内转了几圈,从博古柜的架格上取下一枚精巧的木雕,那是一只孤鹰的模子,表面上了蜡,光滑透亮,纹理清晰,那鹰栩栩如生,振翅张扬,仿佛下一秒就要飞出去。
花梨木的料子,手感极佳。
李景打量着这只鹰,沉默片刻,道:“万庭栖,你跟我也有小半年了吧。”
“回殿下,”万庭栖把头低得更下了,“迄今为止,已是六个月零一十三天了。”
李景将那木雕重新放回架格上,语气低沉:“李郴返京已是板上钉钉的事了,他若来了,朝中腥风血雨在所难免,党争再起,我身边也不会多安全,自己当心些吧。”
“属下明白,谢殿下训诫。”
万庭栖心领神会,知道自家主子这是倦了,需要休息,平日府里无甚大事的时候,再过半个时辰便是李景静心练字的时间,雷打不动。
他连夜兼程赶回来,风尘仆仆,需要换身衣服再来轮值,李景在朝中极有威望,政敌也不少,要他这个侍卫也不是吃干饭的,主人家休息了,做下属的自然要在外警惕着。
万庭栖拱手行礼,微微起身,小退了几步之后便转身离开了议事厅。
他的住所就在裕王府内,也方便接洽。
出门便是一道游廊,细碎的石子铺成一段窄路。庭院里栽种的竹枝上覆盖了一层薄薄的雪,狭长的叶片抖落着才挂上不久的白霜。
一路向西,到了那间小小的厢房门口,万庭栖推开门,反身迅速将其反锁,随后大致看了一眼屋内,敏锐地发现了一件原本不属于他的东西。
一只黛蓝色匣子就那么招摇地放在有些陈旧的木桌上,下边压了一张裁剪过的小纸。
万庭栖关好门窗,确认无误之后便走上前去,用帕子捻起了那张纸,上面的字迹颇为隽秀:
万大人,这是德济堂的特制伤药,对擦伤效果极佳,望您早日痊愈。
署名是林轩,昨夜跟他一起当差的那人。
万庭栖放下那张纸,看也没看那匣子一眼,便将它收到柜屉之中,从柜格中取出另一枚药盒,揭开盖子,看上去用了有一段时日了。
他这个住所堪称简朴,除了必要的伤药和几件简单的衣物外,几乎什么都没有。他是做这行当的人,简单的安排也是理所应当。
这林轩倒有几分心思,可惜自她万庭栖家破人亡,寥寥亲缘付之一炬的那天起,便再也不能信任任何人了。
她脱去外衣,苍白的肌肤裸露在空气中,胸口处是一大片骇人的瘢痕。
裹胸的带子勒得她有些喘不上气,好在这么些年过去,也习惯了这种感觉,称不上难受。
她慢慢揭开右手上已经渗出血渍的绷带,咬着牙将那层布裹掀下来,伤口比她想象中的要深上许多,所幸没伤到骨头。
万庭栖一点点将药盒中的膏状物体敷在手上,细微的刺痛漫上来,她的额头上冒出一层细密的汗,神情却依旧淡然自若。
室内没点灯,只有隐约的光线从紧闭的纸窗外渗进去,她狭长的眼垂着,眼尾因疼痛泛起艳丽的红,羽睫抖落下去,在朦胧的微光下发着颤。
“爹,娘,快了,我就快查到了,你们放心,女儿一定还你们一个公道……
身形并不娇小的少女包裹好伤处,用力将身体蜷缩起来,低声呢喃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