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人们都很谨慎,站在人行道的石阶边等待。那本来应当没有任何差错,可是走到路口的货车却猛然打了个弯,完全失控地冲向路边。它最终撞进了一家餐厅的墙壁里,在那以前,它的轮胎碾过一辆私家车的玻璃碎片,还有六个行人的血肉。货车司机在那以前就死了。行车记录仪显示他在穿过马路的瞬间心脏病突发。
被卷入车轮下的六个行人,是两个学生、一对青年情侣,以及一对母子。最终活下来的,只有身体被母亲保护住的小孩。直到救护车赶来以前,他就侧躺在母亲断掉的臂弯中,静静地看着血液在街道上流淌。据说,当时血漫得像条浅河,竟然遮住了小孩的一只眼睛。
六个人是绝没有那样多的鲜血的。罗彬瀚也知道这件事。他只能猜测那是一个积水灌满街道的暴雨天。梨海市偶然会有那样的雨。在那一天,五个遇难者的血混进了积雨里,就好像把整条街道都染红了。医学专家的妻子在那场车祸中亡故,自那以后他把独子转进了朋友的私人医院,才终于抢救下来。
这些事情,罗彬瀚是后来慢慢知道的,在和那个孤僻家族交往的数年中逐渐凑齐了整个经过。而当他第一次和母亲跨入病房时却什么也不清楚。他的母亲轻轻推开门,叫了一声那孩子的名字。当时的病房里只有一个病患。他坐在靠窗的病床前,缓慢地望过来。在第一次看清楚对方的脸时,罗彬瀚的心在胸膛里怦怦狂跳。他缩到母亲身后躲藏,但仍在观察病床上的同龄人。
那是一双死人的眼睛。他在心里想。
亲近着死亡、视死亡为寻常的眼睛。
铿铿。
漆黑而又突出、蜻蜓一般醒目的眼睛。
“…那声音是?”加菲说。
罗彬瀚从自己的思绪里惊醒。他仍然听到“铿、铿、铿”的怪响,仿佛某种沉闷的金属撞击。他从船上站起身,朝着前头的河岸张望。
他看到一列高大的士兵,浑身穿着厚重甲胄,正延着河岸结队前行。它们没有发出任何口号或语言,只有生锈的金属护脚落在地上,发出铿铿的沉重响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