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另一个角色,用的还是那死人自己的声音。因为这是一个幻想,一个渴望,执行人同样见得多了。
我对他们总有公平的回报。那个从死人影子上分出来的小东西说。一套得体点的衣服。一些漂亮的纹身贴。一点点消遣和助眠用的烟草。一个刻成你前主人模样的打火机,让她温暖你的心!
小小影子有点刻薄地笑了起来。可是死人影子洋溢着高兴。高兴与失落。这一切全被执行人观察得清清楚楚,因为影子是不能隐藏真实想法的。他无动于衷地听着,为没有找到猫而不满,但是有个词勾起了他的回忆。
如果这死人想要,他倒可以给点什么的。执行人想到。他不懂得怜悯和愧疚是怎么一回事了,但既然他恰好有那样东西,他可以试着和死人交换。公平交易是件很自然的事。他以前也做过,不记得是从谁那里换到了一张票。于是他把手伸进衣袋里,把他仅有的几件财产找到,取出他碰巧拥有的那个东西,把它丢到死人的胸膛上。他同样不记得这东西的来源,不过知道它肯定很重要。放在过去他也许不会愿意做这笔交易,不过此刻不要紧了。他很快就带不了任何东西了。
拿去吧。他说。我们成交。随便你给我什么回报。
在影子小径上喃喃絮语的亡魂终于安静了。这只是暂时的。因为已经死去的声音和幻影永远也不会真正地满足。它们得到的只能是一次又一次的安慰。可是,现在,这点安慰在执行人看来也暂时够用了。
他还有别的事得干,因为他看到了一张似曾相识的画像。那张画勾起了他的另一个回忆,同时也给了他一个好主意。是的,这会是一个很好的主意的。如果那台机器没有蓝本,它就会进行随机的创造。可是如果他在这里头做点什么,事情就完全不同了。
在执行人找到那个渔夫的仆从以前,爱好打探的影子已经探查出了许多事。执行人能感觉到机器的运转,他还知道启动它的人是怎样要求的。那要求经过了某种算计,才能叫他在这短暂的时刻里得以思考。那要求必须和他过去所做的要求互不冲突,因此他的杀戮被暂时性地叫停了——程序挂起——这个词从他残缺的记忆里冒出来。
他还知道在这里的另外几个人是怎么想的。不是全部的人,不过有一个人曾经响亮地说出自己的愿望,并且被影子偷偷记了下来。那愿望是…纯洁的,他本能地用上了这个词。纯洁的愿望是那种机器最乐于实现的愿望,因此这台机器也在飞快地改造自身。这种改造是不确定的,而他认为拥有寂静林之主的相貌是一种荣耀。不止是荣耀,而且也是祝福。那代表的是赋予生命的女神,那会…让事情变得很有意思。
那么就别去浪费时间。来吧。说干就干。
执行人抓着那张画。他感到自己正在消逝,他就要在这真实的历史里化为从未存在的虚无了。因此他放弃了理会那个火与光铸造的幻象,只是在退入幻象深处前冲对方咧嘴一笑。那幻象没有追踪他的意图,他知道的,那幻象打算做的是保护渔夫的仆从。执行人觉得这也是怪有意思的一件事——竟然保护渔夫的仆从。
我记住你了,菜猫。他说。我不认识你,不过如果你的确和主持人有什么关系,没准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没准。可能。说不定。但是谁知道呢?执行人不再考虑这件事了。他沿着影子的小径走向深处。在变幻不定的万象中,他同样什么也瞧不见。可是他能知道影子看见了什么,听见了什么。影子为他指出铃声回荡的位置。它们窃窃地为他描述:铃在旋转,内侧和外侧反着转,速度快得没法衡量。
它是被那个心里想着山洞和妹妹的男人启动的,现在正干着和影子们差不多的事——它在偷听周围所有人的愿望。就连执行人的愿望也已经被它听去了,一点隐瞒的办法都没有。这种找出真实的本事也和影子很像。
但它还能做影子们做不到的事。执行人隐隐约约地感觉到了。它在编织什么,在协调什么,在改变整个图景的模样。它在这儿嵌上本不该有的图案,又在那儿拿走原本存在的图案。这些增增减减到底有多少,执行人却无从知晓。他还没本事干扰它弄这些事儿,因为他和其他所有生命一样,都不过是这织锦上最纤细的一根丝线。他可以看到有些丝线在何处开始,又从何处中断,然而他却无法看清图景本身的样子,更没法晓得它原来该是什么样子。不过那不要紧,是什么样的图景都不要紧,因为他非常清楚地知道图案最后的样子:那就是所有的丝线都被剪断,而图景也终于织完的时刻。
执行人不再往前走了。他已经感觉到了危险,这台机器不愿意让任何带愿望的东西靠近。它会给他制造障碍的。于是他垂下手,让影子如掠食的鱼般跳出小径,吞走了那张印着伟大君主形象的纸张。他让影子回到自己的国度去,从那里绕过所有的幻象与危险,然后抵达无限之铃的面前。他命令影子把画像展示给机器看,全方位地展示,然后——他不太清楚该怎么做了,他觉得自己从来没正规地用过那东西。最后他让影子传达他的意思,要求机器变成画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