置是两个并肩站在田野前的男人,皮肤在照片上显得黝黑多皱,左边那个用一种不自然的神态盯着镜头,而右边的男人就轻松得多。他脸上带着一种惯于面对镜头的微笑。
即便相片本身未能得到很好的保存,他那种带着点危险感的英俊依然使人印象深刻。他在这一页里是最年轻的,还有点颇不合时宜的小小时髦,通过他那打理良好的发型与锃亮别致的皮带扣体现出来。毋庸置疑,这年轻人是很有魅力的。初次见他的人也许会觉得他不太正派,可是却不会因此而反感。他穿着一件深蓝或是墨黑色的制服,把有金属章的帽子夹在胳膊底下。这一身的确很威风,可是又并无实际的必要,难免显得有点装腔作势。这是种年轻人特有的意气风发的张扬和炫耀,他似乎比罗彬瀚现在的年纪还小一些。
罗彬瀚盯着这张照片看了一阵。最开始,他竟然没有认出这是谁,只是觉得这张面孔非常陌生。它不像是一张人类的面孔,而是一个抽象符号。人如果盯一个字看得太久就会有这样的感觉。然后他的脑袋里就自顾自地推理开了:看看这个男人的个头,比旁边的中年人高了快二十公分,而手脚都灵活修长,暗示他有出色的体格和身手。他的眼神很机敏,显示出头脑灵活。眉毛像两把宽厚适中的黑刀,浓厚而且锋利,而鼻梁高扬,鼻头末端微微下勾,显得很具有攻击性,但又不至于到凶暴的地步。
他观察着这些细枝末节,心想这真是个很有特色的鼻子,是这张脸上的精华之笔,就像书法长撇中最后的那一顿。于是他便开始明白这张照片上的人是谁。这张在照片上苍白失色的脸立刻在他的想象中鲜活起来。他知道这个人的步态和语音,知道他在长篇大论时习惯性地把手掌并拢伸直,放在太阳穴位置轻轻一扬,形成一个介于军礼和挥别之间的动作。那动作使他像个掌控局势的人。罗彬瀚甚至能想象出此人侧过头时鼻梁中上部有个微微隆起的弧度,就像陡峭的山壁上多出一段小坡。每当他在镜里左右摇头时,他也可以看到非常相似的轮廓出现在自己脸上。
“罗先生,怎么了?”
罗彬瀚发现自己看得太久了。可是他并不觉得激动或紧张,他只是在以一种雕塑家式的冷眼旁观的态度观察这个形象,想知道能否还能用刻刀在这旧作的细节上削上一削。不过,没有什么可削的。他把相册抓到自己怀里,草草翻阅了其中的几页。他认出了那个可以被称作“祖宅”的旧屋局部,估计这些照片全是从那儿找到的。
“可真不容易。”他边翻边评价,心想这两年里或许有某位他的高龄亲戚去世了。这些相片有那么一丝遗物的气味。
他又把它递给莫莫罗。“这不是我的,”他满面轻松地说,“我估计谁把它放到了我这儿。我昨晚没注意到。”
谷/span莫莫罗看上去有点不安,于是他又说:“没什么特别的…它放在那儿就是为了让人看,老莫。你打开看看很正常。”
“这些照片上的是罗先生的家人吧?有几个和罗先生很像呢。”
“或许是吧。”罗彬瀚说。他又转头去看雅莱丽伽。那双金棕色的眼睛平静而颇具穿透性地望着他,罗彬瀚咧嘴回以不怀好意的笑容。
“觉得这些旧照片怎么样?”他问,“看到什么有意思的内容?”
雅莱丽伽眨了一下眼睛,但什么也没说。她把手伸向相册,翻出封面后头的两行小字。字是用铅笔写的,被时间侵蚀得很严重。罗彬瀚眯着眼睛辩认了好一会儿,终于搞明白这写的是句格言:
理性是照耀人的唯一明灯,良心是引导人的唯一手杖。
他马上就哈哈大笑起来,笑声迸发得过于猛烈而突然。莫莫罗差点从座位上跳起来。荆璜则转头对他说:“你发什么神经?”
“我看见了好笑的事。”罗彬瀚故作神秘地回答,伸手把那一页合上。
荆璜的样子显示出他对相册里的内容没有丝毫关心。他只是皱着眉看了一眼周雨,仿佛罗彬瀚神经发作的原因全写在周雨脸上。罗彬瀚把相册放回到电视柜旁边,心里仍然想看那张照片,还有那两行铅笔字。其实这两样东西未必有什么联系,因为铅笔字已经模糊了,很难再确定字迹特征。它可以是任何人写的。总而言之,既然木已成舟,何必再计较呢?
“算了。”他和颜悦色地对自己说,然后又转身面对着沙发上的那一群人,还有那只蹲在角落里的黑狗。
“我道歉,”他爽快而不失风度地说,“我这两天肯定让你们很头疼…嗯,至少让老莫很头疼。我有点状态不佳,不过这只是个小问题。你们不用担心什么。”
荆璜的下巴扬高了一点,以此表示他实际上根本没有担心过。罗彬瀚便用深情款款的目光看看他,直到他明显地气急败坏起来。
“罗先生,”莫莫罗有点忐忑地问,“你是不是非常讨厌自己的故乡呢?我一直劝说你回来面对什么的,是不是太不体谅你的心情了呢?”
“不,当然不是。我很喜欢这儿,我当然想回到这儿。这里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