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写的到底是谁?罗彬瀚纳闷地想。他再三确认自己没有错拿写给别人的同学录。不过没准这些都是套话,他们只是把模块化的赞语分给每个同学,就像血型与星座性格书。
一张湖色的信笺纸映入他的眼中。这纸笺的质量很好,摸起来厚实而光滑,表面泛着莹润的油蜡质光泽,四角压印了淡紫色的报春花图案,用深绿色墨水写下的钢笔字宛然如新。罗彬瀚端起它,看见姓名那一栏写的是“石颀”,接下来则是生日、住址和电话。星座是白羊,血型栏倒空着,没准她自己也不知道。
他继续往下看,后半部分果然也是“同学寄语”。在空旷的白色方框中央,信笺的前主人用一种过于方正却显得有点死板的字迹写着:
毕业快乐!
“啊?”罗彬瀚说。他把纸翻到背面看了看,一个字也没有。于是他又翻回来,盯着那句话陷入了沉思。他对石颀实在没有更多印象了,似乎她并非那种个性独特,令人难忘的类型。不过这张信笺给了他一点提示,那就是石颀搞不好有社交恐惧症。毕业快乐。僵硬而深刻的字迹显示书写人当时非但毫不快乐,可能还相当紧张。至于一个社恐人士为什么要给不亲近的同学散发自己的信息,他就猜想不透了。
也许石颀当时是想向他表示友好,因为他们之间发生过尴尬事。而既然她都愿意这么做,也就说明她至少不是厌恶他。那件窘事纯粹就是意外状况。他们的小小恩怨彻底翻篇了,也许毕业那天就已经翻篇了,只是当时他自己没注意到。想到这里,他把那张格外精致的信笺又塞回原处,将整个纪念册放回书柜深处。
“想起了往事吗,先生?”
这次罗彬瀚一点也不惊讶了。他回头看见李理,做了个嘘声的手势,然后走去门边悄悄窥了眼外头,确认俞晓绒已经进了客房。
“我妹妹在的时候你可不能随便出来晃。”他关上门低声说,“说话千万小心。还有,可别趁我睡着的时候站在我床头。”
“我无意制造麻烦。”李理说,“但这房间里的一切都会进入我的监控,先生,我想你应当清楚这点。”
罗彬瀚莫可奈何地瞪她。对于自己的隐私,他已经做了最大程度的让步。现在每天他都会去距离卧室最远的那个卫生间梳洗穿衣,也尽量不在卧室里摆出不合适的模样。这屋子里简直快没有他能放松的一席之地了。
“你见过我妹妹了?”
“是的。”
“印象怎么样?”罗彬瀚多少带点情绪地问,“接下来她就要跟你整天待在一个屋里礼物,还觉得挺喜欢她吗?”
“这对我不构成问题。”李理露出微笑,“往好的方面想,先生,我可以替你监视她的动向,尤其是在她探索你的卧室的时候。”
罗彬瀚已经有了米菲与菲娜这两名监视者。不过他也相信,就观察的细致与汇报的诚意而言,李理远比另外两个探子中用得多。他终于高兴起来,觉得俞晓绒的隐私权也不能比自己更强。如果哥哥每天下班后还要在卧室里面对一个超级智能的无死角监视,那么苦一苦妹妹也是应有之义呀。
“我注意到你在翻阅纪念册。”李理说,“是什么令你想起了往事?”
“没什么,我碰到了一个老同学…挺感慨的。”
李理请他详细说说经过。这故事本来有点私密,可罗彬瀚现在的确想找个人聊聊,而周雨又偏偏不在。于是他坐下来跟李理说了今天在花鸟市场的经历,还有几件他记得起来的高中往事。李理一如既往地充当着出色的听众,时不时提几个古怪的问题。她问他是否记得石颀过去有哪些喜好,以及他们曾经说过哪些话。
这些问题罗彬瀚一样也答不上来。他真的没留意过石颀,她不是班里成绩最好的或最活泼的,也不像周妤那样离群得醒目。他们压根儿就没评选过班花或班草(说真的,他都不知道究竟是谁在评这个)。如今他努力地回想,只能依稀记得她家境不错,可他的同学里本来就没几个是家境不好的。他只能告诉李理她的美术成绩也许不错,因为她有一幅画曾经和周妤的作品一起贴在展示墙上。
“画了什么呢?”李理兴味盎然地问。
“这我怎么记得?”罗彬瀚含糊地说,“风景?静物?”
“你脑袋里一定有画面留下的,先生。否则你根本不会记得有那张画。”
罗彬瀚仰头望着天花板。他只记得周妤的画。她那继承自父亲的绘画天赋展现得很早,这么多年过去后,挂在展示墙中央的画作依然历历鲜明:一盆幽墙处盛开的扶桑花。花瓣边缘卷曲发黑,如燃烧过后的灰烬。
谁能轻易忘得掉呢?那股炙热的狂艳,那份暗蕴的凶恶,都极难相信是从周妤纤细而冰凉的手指下流出的。望着展示墙的人只可能看见这一幅画,看见无数色彩线条中间翻涌滚动的火一般的红花。别的作品都模糊了,隐匿了,如同白日之下的星辰,或是黑洞周边的几个墨斑,根本就引不起注意。罗彬瀚已经要放弃追索答案,白天的那一幕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