彬瀚甚至觉得他的发际线都要比过去高,那额头上沁出微小而细密的红疹。
安东尼·肯特迟疑了一下,最后还是走向罗彬瀚,在他对面的椅子上坐下。他深蓝色的眼睛完全丧失了灵动,木楞空虚得可怕,却又显出病态的亢奋,像是罗嘉扬在网吧里玩了两天两夜,最后被罗彬瀚抓出来时的那种状态。
“我没想到你还会来。”安东尼说。他随即埋下头,两只手使劲在乱发中抓了一把,像是想把自己弄得清醒些。罗彬瀚观察着他,疑心对方是否在这段时间服用了某些药物。
“你好像生病了。”他不动声色地说,“怎么了?水土不服?”
安东尼抬起头,仓促地拉扯嘴角笑了一下。“我这几天没睡好,”他几乎有点无助地说,“没注意作息时间,前两天餐厅里还有个人在抽烟。”
他痛苦地揉了揉额头。罗彬瀚这才想起来此人是严重的尼古丁过敏者。他也没在安东尼露出的胳膊上找到针孔,或是闻到什么刺鼻的异味。于是他缓和了语气:“你该休息几天,好好地睡一觉。”
安东尼又挤出一个生硬的笑容,在罗彬瀚眼里几乎是痛苦的意味。“我遇到件想不明白的事。”他干巴巴地说,“我…我想不明白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去吧台前拿了一罐重度的气泡酒。罗彬瀚不禁皱起眉头,感到自己似乎有义务制止这种行为。他和对方其实不算太熟,可对方的样子实在是太不对劲了。这人就算突然猝死在他眼前都不值得惊讶。
“你遇到麻烦了?”
安东尼摇了摇头,摆明了不愿意详说。他猛灌了一口酒,脸上迅速地涌起血色。可这也不是个兆头,恐怕他在好几个小时里没吃过东西了。
“你怎么样?”他反问罗彬瀚,“我记得你上次走前说要出国去看亲戚。”
“确实。”罗彬瀚顺着他的话头,“只不过出了点意外,多耽误了几天。”
“我还以为你已经把这里忘记了。”安东尼说,硬挤出来的笑容里终于有了点真诚,“丢下你的‘梦幻回忆’,去过现实里的生活了。”
“现实里的生活?”
“上上班,喝喝酒,玩点游戏。”安东尼厌倦地说,“随便你喜欢或者需要去干什么,总之,远离这个胡编乱造的白日梦。”
他猛挥了一下手,像是要把整个店都给使劲扇走。罗彬瀚从他的言行里觉察出一股莫名的怨恨。他意识到这就是自己的突破口。
“我挺喜欢白日梦的,”他立刻故作轻松地说,“干嘛不来呢?我只是被别的事耽搁了一段时间。”
“你亲戚的事?”
“各种各样的意外。出了趟国,生了次大病,还有些我自己生意上的事——做白日梦前毕竟也得吃饭嘛。”
“你看着并不缺钱。”
“这不止是钱的事。”罗彬瀚举起双手,想要抓住胸前某个不存在的东西,“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啊!我还有别的社会角色要演…在咱们这个白日梦以外的地方,我不能把别的责任抛下不管。不过说真的,我今天就是逃到这儿来躲清静的。现实生活已经让我有点过腻了。”
“这么说,”安东尼又灌了口酒,“我来得不是时候?”
“你来得正是时候!”罗彬瀚说,“我刚把现实生活的事儿处理完——没彻底处理完,不过已经有个大致头绪了。现在正是我每周来这里鬼混的好时机啊。来嘛,接着奏乐接着舞。”
“你还不如去找个热闹的舞厅玩玩,我看你像那种爱混在人群里出风头的类型。”
“这是什么鬼话。”罗彬瀚不满地说,“就因为我长得像个不稳重的人?我就是喜欢在没人知道的地方找乐子,不行吗?”
安东尼有气无力地笑了笑,坚硬的肩膀一下子松垮了。这几句闲聊似乎耗尽了他的精力,让他没法维持原本应有的边界。罗彬瀚也感觉出来了,今夜这家店里有种奇特的氛围,那股颓败的秋意在灯光外的阴暗处萦绕不去,环伺包围的纸花洞穴中生长出来的晶簇,渐渐逼迫其中的人靠拢。安东尼·肯特就处在这样的情绪里,随时都会被敲出一个缺口来。
“我这几天过得很糟。”这外国人说,“我都想过要不要一走了之。可是…”
他没继续说下去。罗彬瀚提议道:“你吃点东西吧。”
“这几天店里没吃的东西。”
“店主人呢?”
“没出现过,他这周好像碰到点什么事。”
“他倒真不怕别人把这店搬空。”罗彬瀚嘀咕着。最后他还是站起身,去外头的面包店里买了份吐司,还顺手给自己拿了包花生。他回到“枪花”,把吐司面包丢到安东尼面前。
“我有个亲戚死在了酒桌上的。”他在安东尼开口前说,“空腹喝了半斤白酒,然后酸中毒死了。我可不想碰上命案。”
安东尼不再反对了。他相当麻木地吞咽面包。罗彬瀚则无聊地剥起花生,揣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