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十一月中下旬开始,天越来越冷,宿舍里没有暖气,也没有烤火炉,晚上十点半就关电,我们没有任何取暖的设备和方法。宿舍是很旧的房子,门窗的封闭性都不好,门板有好几条一指宽的缝,木框的窗子上单片玻璃残缺不全,我们从写过的作业本上撕些纸把门缝和窗户糊起来。尽管这样处理了,也阻挡不了黄土高原冬天那猛烈的寒风,晚上大风呼呼地从门窗缝里灌进来,宿舍冷得跟冰窖一样。
手脚可以放到被子里,但是脑袋必须露在外面,很多人晚上睡觉的时候耳朵被冻肿了。我的耳朵也肿了,很痒。其实我的耳朵很多年之前就冻伤了,每年冬天必肿,好像到了冬天不用冻就会肿起来,我也不知道是不是晚上在宿舍里冻肿的。
房间里很冷,被窝里也不暖和,褥子和被子都是用了多年的旧棉花,不柔软,也不保暖,真有杜甫所说的“布衾多年冷似铁”的感觉。尤其刚钻入被窝的那一刻,那个冰冷,真是钻心啊。因为穿的是棉袄,睡觉时又不可能不脱掉,而脱掉棉袄,又没有像样的秋衣秋裤,更没有毛衣毛裤,虽说贴身穿了衣服,但那都是很薄的夏天穿的外衣裤,基本没有御寒功能。
每到半夜,冷气从脚底下蔓延,只觉得被窝从脚底开始一寸一寸冷上来,双腿自然蜷曲起来,到最后就蜷成一团,但是褥子和被子都是那种很窄的,我的褥子只有七八十厘米宽,身体侧身一蜷曲,某个部分就会露到褥子外面去,常常会被冻醒。
以前每到冬天我跟赵玉龙钻同一个被窝,这样不但可以铺两层褥子盖两层被子,还可以相互温暖,比较好过。今年没了赵玉龙,我必须另找一个人共抗严寒,环顾左右,只有谭勇浩等少数几个人还单着,很明显,我和谭勇浩做搭档是最好的。我让他把被褥搬到我这边来,因为他那里太挤,我搬过去睡不下,而我这里有空地方。
谭勇浩的被褥也很单薄,他家就他妈一个人供他上学,经济很不宽裕,因此无论穿着还是被褥都跟我差不多,我们俩凑在一块儿也算是“臭味相投”。
十二月初,天更冷了,宿舍里冷得简直没法睡,很多住校的学生选择走读,不住校了,他们宁可每天早晚花费一两个小时骑自行车往返于学校和家之间,也不愿一整夜在宿舍里受罪。随着走读的学生越来越多,宿舍里越来越没有人气,没人就会更冷,我和谭勇浩也必须另想办法了。
我走读没有问题,家虽然远点,但起早贪黑也还是不耽误上课。而谭勇浩却不愿意住到他姑姑家去,父亲去世那么久了,其实他家与姑姑家情分已经很浅了,来大坡子乡中学复读,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他家所在的乡中学条件更差,教学质量差大坡子乡中学一大截,几乎连能教初三课程的老师都凑不齐。
母亲为了让他能有个好前程,差不多砸锅卖铁拼尽全力了,只要谭勇浩能出人头地,也算孤儿寡母这么多年的苦没有白受,更是对亡夫在天之灵的告慰。因此母亲不惜低声下气地求姑姑,给姑姑家送来米面粮油,拜托姑姑每周给谭勇浩蒸两锅馒头,姑姑家能做的也就这么多了。
谭勇浩要是能受得了那种寄人篱下的生活,搬到姑姑家去住也未尝不可,但是他从小没有父亲,于是就形成了性格上的防御性,有着倔强而脆弱的自尊,这份自尊让他无论如何也无法忍受寄人篱下的不自在。
谭勇浩的姑父有点儿公职,在乡农技站做技术员,有一间办公室兼卧室,由于离家比较近,姑父平时多数时候是回家睡觉的,再加上冬季是农闲时节,不需要什么农业技术指导,于是姑父就长期住在家里,农技站的那间办公室是长期闲置的,后来姑父允许谭勇浩睡到那间房子里去。
农技站恰好在中学的斜对面,上下学也方便。谭勇浩要我跟他一起去住,这真是天大的好事,我们都欢喜不已。
房间里的床是可以用煤火取暖的,可以称作“炕”,但是跟农村里的土炕有区别。这种床两面靠墙,另两面用砖头砌成七八十厘米高的炕圈,在炕圈里面堆上大量煤灰,在煤灰里挖出两个槽子,槽子里放上粉末状的煤,在煤里埋上烧得通红的炭火,然后用煤灰把燃煤埋起来,让煤在缺氧的状态下慢慢燃烧。
炕圈上放一个木质的床板,这样燃煤产生的热量就会加热床板。这种简易的炕加一次煤可以保暖四五天甚至一周。因为这种炕没有通向房间外面的烟囱,燃煤产生的所有气体都排放在房间内,所以燃煤必须用煤灰严严实实地埋住,如果埋得不严实,就会一氧化碳中毒。当然使用得当也不会有什么危险。
我们两个终于可以钻在暖烘烘的被窝里了,当然,床板只有约一米宽,我们必须钻在一个被窝里,其实两个人一个被窝都睡习惯了,就算床更大,也应该会睡在一个被窝里。
房间是泥坯房,就是用黄泥巴压成的土坯砌的,很简陋。有桌椅,桌子虽小但两个人趴在上面学习没有问题。有带烟筒的火炉子,但是门后只有一点点炭,经不住烧,如果不节省,一周就能烧完。
有火炉子,我们就动起了做饭的心思,大冬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