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谏(1 / 2)

在教坊司的三个月时间,转眼便过去。

这段时间,我除了练舞之外,没再与曲家人见面。

为了避嫌,大多数时间,我对孟廷玉都避而不见。

倒是在教坊司很多老宫女口中,听说了很多阿娘的旧事。

原来,我娘袁徽君、曲夫人许棠,还有秦娘子,以及孟廷玉生母上官汀兰,在大约二十年前,被称作教坊司四大仙姬。

在她们当中,最为貌美的上官,歌声如黄鹂曼妙,被刚登基的皇上看中,册封为采女。后来在生孟廷玉的时候,因难产而亡。

我娘袁徽君本是罪臣之女,当年她的剑器舞在宫内红极一时。

后来,我娘与谢旻将军生情,皇上额外开恩,让她跟随我爹谢旻去北关戍守边关。

大家都道,谢将军将来得胜还朝后,袁徽君也会被赦免贱籍,只是后来不知为何,谢将军战死,袁徽君也销声匿迹。

本是出身侯府的许棠,最擅琴,因为出身武将之门,性子桀骜不逊,被太后开罪贬斥到教坊司,一年后便被家人接出宫,如今已是公府夫人;

而笛声出神入化的秦绵绵,本就出身商户,许棠出宫后,她吹笛也日渐怠惰,没到25岁便被放出宫,便再没了消息。

二十年沧海桑田,故人四散分离。

如今老宫女们只知,教坊司内来了个不爱笑的民间舞人,却不知道,我竟也是那四大仙姬的后人。

……

祭祀那日,皇上身穿礼服,在一列皇亲贵胄中,我很快便看见了孟廷玉的身影。

作为内教坊司邀请表演的主舞,我早已经用针灸扎了我的冲天穴。

无论孟廷玉再怎么搭脉,脉息也依然能保持蓬勃有力。

我带着面具,身披战甲,手拿着双剑,刚一上台,台下人群中便一篇惊呼——

「是剑器舞,她居然要跳几乎失传的剑器舞!」

不怪他们惊讶,当年开元盛世第一舞人公孙大娘擅此舞,在民间献艺,名动天下,后被邀至宫廷表演,无人能及。

因为她的剑器舞,诗圣杜甫写了一首诗一首慷慨悲凉的《观公孙大娘弟子舞剑器行》,闻名天下:

昔有佳人,一舞剑器动四方。观者如山色沮丧,天地为之久低昂。

草圣张旭因此舞,写了一卷绝妙丹青;

画圣吴道子采用观舞灵感,悟出用笔精妙之秘,成为一代大家。

剑器舞之所以出名,除了这些年来几近失传,再就是这曲舞背后蕴藏的巨大力量——

慷慨激昂,虎啸龙吟,形似少年舞剑,杀气腾腾,雷霆万钧。

这对舞者各方面爆发力都是巨大考验。

但我,就算跳不好这世间所有的舞,也不会跳不好剑器舞。

因为,这是我阿娘从小教我的舞,一直到她去世。一招一式,都刻进了我的骨血。

刚起舞,众人神情激动,双眼通红。

我知道,他们都想起了北关外,那被北凉人抢去的的雁门六洲,

想起了,我那战死在北关外的父亲——大将军谢旻。

宫廷乐人奏起《兰陵王入阵曲》,我挥舞着双剑。再现兰陵王上阵搏杀,勇冠三军的气势如虹。

御座上的皇上,观舞至一半后,突然站起,眉眼中满是震惊。

很快他便恢复了平静,坐下后,面上难辨喜怒。

舞毕,道了一句:「你是谁?这身剑器舞从何学来?」

话音落,我便知道,舞外真正的较量,就要来了——

我深吸一口气,上前十步,朝着龙椅直直跪下。

放下剑,取下面具,双手交叠于额前,匍匐在地,顿首,而后仰头,

整个祭祀场寂然无声,只听得到我的声音在上空回荡:

「民女谢鸢,镇北大将军谢旻,与前教坊司舞官袁徽君之女。」

「今日在此以舞为谏——」

「自九年前,我父率军驱逐北凉军,长驱深入敌军腹地,将胜之际,当年驻守北关主和派一众官员,勾结北凉,阻塞消息,致使策应的后备军久久不来。」

「我军先锋全部战死,其余正直良将全部被囚。

「后,北凉提出与我朝共治雁云六洲,通商互市。」

「实则,早已收买北关一众官员,瞒天过海。这些年来,所谓的海晏河清都是假象,汉人在北关犹如北凉人之奴,虐待折杀,水深火热。」

「民女承父母遗志,恳请陛下出兵北关,除奸佞,驱北凉!收复我雁云六洲!」

人群一篇骚动。

我从身上掏出一方陈旧军旗,大力展开。

旗上的谢字已经斑驳,深红的血迹早已经干涸,却依稀触目惊心。

夕阳突然变得刺眼,斜斜地打在祭祀场上。

时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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