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声笑语亦传到李拈花耳中,除夕夜,她原想给自己放个假,去村子里转悠转悠,让自己也沾些喜乐,一解连月来的苦闷。然而走至半途,不由自主望了眼在黑暗中发出莹莹白光的临仙山脉,短暂散去的忧愁又绕上心头。
她默叹口气,返回茅草屋。
临仙山不仅矗立在那里,也矗立在她心头,如一块沉重的石头,又如一个巨人,占满她的心脏。时刻提醒她该做什么,提醒她不该浪费时间,那些热闹属于别人,与她无关。
还是下半夜,猎户夫妇见茅草屋没有动静,放心不下,携了一篮子热酒与牛羊肉,带着春贴、门神、福字与窗花来看她。更怜她孤苦伶仃,留下与她吃了一盘饺子,酌了三杯酒方才离去。
对此,李拈花很是感激。
大半年过去,没有起色,她又换了种修行之法,于午时阳气盛极阴气始生之时打坐。如是又是半年过,竟然依旧毫无起色,李拈花始知,此番重来恐非自己料想那般容易。
距临仙山出事已有一年,这一年,她勤修不辍而无所获。
说不难过、不忧虑是假的,但是没关系,她给自己打气,一路走来,她没有哪件事是一开始就顺利的,那又怎样?好比修道之初,气机滞碍,后来不也畅顺了?吸收妖力之初,难以化消,吃了不少痛,后来不还是连大妖都化吸了?
甚至,自己也差点混成大妖,想起那段黑历史,她噗嗤笑出来。而今已经能坦然面对,她已受到了惩罚,决意重筑地基,她不会放弃、不会就此止步,定要再起万丈高楼。再不堪,过去终要过去。
只是时光如梭,以前不觉得,现在感觉愈发明显,临仙山还在等她,她不能继续做无用功。既然自己不能开始,那就遵母亲嘱咐,去寻师祖。
心有定见,她不再迟疑,早早收拾了包裹,去村里找猎户夫妇退了屋子,与脸熟的村民道别,踏上寻道路途。
据母亲所说,她的师祖问仙上人当在西方,为与真永门共同守护虞泉的问仙门主持。师祖曾指点出一位临仙者,当能为她指点迷津。至于师祖是否肯指点自己,她想都没想过,满心乐观。
乾坤袋里揣着金饼、铜钱,旅途很是顺利。李拈花不得不再次感叹母亲的周道,好说是,有钱能使鬼推磨,无钱寸步难行。很幸运,不用吃风餐露宿的苦。因为急着赶路,所以她无心留意各处风土人情,即便如此,也感受到这一年,或者说妖族重现以来人间的变化。
最明显的便是,人们愈发群聚而居。
临仙山尽管被封,依旧灵气充沛,此外有一条灵脉于另一侧纵穿而过,恰与临仙山相峙,在中间辟出一块广袤丰饶的平原。此块福地为浓郁的灵气所笼,妖物寻常不敢轻易相扰,是以在临仙山山脚的村落,妖族重出的影响尚不明显。
其他地方就没这般好运。
除了七大灵脉,此方大地上亦有诸多小灵脉,若有幸依灵脉而居,则更易抵御妖族。世上无妖时,人们自然爱住哪里住哪里,如今妖物横行,落单意味着死亡随时找上门。因此,人们选择群聚而居,彼此有照应,且默契地往灵脉经过的地方迁移。
以李拈花之见,此种迁移当是三四年前妖族出世时就开始了。至今,算是完成第一轮打乱、分化、重新整合。
结果便是,灵脉上的城池一扩再扩,依大城池又建起小城池,小城池外附着大小村落,星罗棋布。而远离灵脉的地方,已然人迹罕至。
初次见识这等大小城池、村落相套的格局时,李拈花很是讶异,一面赞叹群聚的壮观,一面感叹人的适应力真是卓绝。妖邪肆虐也没有让人间陷入混乱,反而在短短几年内寻到新的生存方式。
就像她在一家小酒馆里听到的:“妖邪要抵御,生活也得继续嘛。”有一句很令她动容,彼人说:活着嘛,就是走钢索,不想跳下去,就只能往前走,不能回头,不能停止。日子再不容易,也得朝前过,不能回到昨天,不能留在今天。
是啊,她在心里附和。她的路亦如此,只能向前,连关心时局的心思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