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滟时柔婉地笑了。
而申屠沅望着这个笑,就像是第一次见到她时的那样,他苍白的脸上也漾出一丝笑意,随即,低低地应了个“好”字。
墙头马上,知君断肠。
云滟时吃掉了申屠沅。
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一件事。
或者说,任何人只要提起这个女人,都绕不开“申屠沅”这个名字。
这三个字仿佛一个魔咒,早早地为她不算美好的结局写下了注脚。
不曾做城主前,云滟时被很多人睡过。
做了城主后,云滟时睡过很多人。
但自申屠沅死后,她仿佛是染上了某种怪癖——
前一晚还小意温柔、交颈缠绵的“枕边人”,第二日就会变作她的盘中餐,无一例外。
她吃这些男人的心肝、脾肺,生吃,开膛破肚,鲜血横流,大快朵颐。
吃得尽兴又随意。
就好像,她吃人,吃妖,并不为别的。
只是通过这样一个举动,通过鲜血,通过那些温热的、尚在颤动的肉块,反复回忆某一个重要的时刻罢了。
但没有人会在意这个。
连她自己也不在意。
所以很快,云滟时“喜食人肉”的凶名便传遍大江南北。
有了申屠沅的前车之鉴,众妖怕她、惧她,自然也恨她,但却不敢反她。
毕竟,一个连情人都杀的女人,不管做什么,似乎都不稀奇了。
*
云滟时的传闻有很多。
有一些传言称她生得极美,有一双多情的眼睛。
女子眸光哀婉,似一顷幽深的湖,里头浮漾着流云的梦。
正是这样一双眼睛,捕获了申屠沅。
让他心甘情愿地去爱,去付出,纵然身死而犹未悔。
当然,比夸赞更多的,是谩骂,是羞辱。
云滟时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
没有人知道。
而此刻,方檀要见的——
正是这样一个谜一样的女子。
*
牢房内很是阴暗,看不见光。
潮湿、发霉的草垛下,有虫豸在悉索穿行。
当然,还有囚犯哀哀呻/吟的声音。
它们大多长着人的脸,下半身却千奇百怪——
有长着蹼足的,还有长着狰狞节肢的,尾端缀着一颗颗浑圆饱满的浊黄色虫卵,密密麻麻,有细小的黑点在卵里头攒动。
那是抱卵的母虫,但它的孩子大约无法降生了。
血腥、腐臭的气味充斥着狭小的过道。
栅栏后,方檀看见一张惨白色的脸,它披散着头发、双目凸出,在“嗬嗬”地喘着气,耳后的腮一翕一翕地张动。
它活得费劲。
事实上,地牢里的妖怪们都活不久。
它们或直接死于酷烈的刑罚下,或一天一天在牢狱内苦熬,消磨着生命与健康,然后在某一日,丧失神智,彻底异化,蜕变为最低贱的生物。
云滟时的牢房在最里面,守卫森严。
穿过层层看守,直到最里头的一个人验过方檀身份后,才给他开了门。
不过那人颇为恭敬,低着头,朝他伸了伸手,道:
“方公子,请。”
*
方檀走了进去。
在来的路上,他一直在想,云滟时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
或者,说的更贴切一点,她究竟是怎样的一个妖?
一个人,一个女人,从“娼/妓”一路做到了“城主”。
传闻中,她美艳,狠辣、无情,铁石心肠,总之,众说纷纭。
这样的人,也会有弱点吗?
方檀有很多疑问。
然而这些疑问,在见到牢房内那道身影后,就通通消失了——
云滟时被钉在铁板上。
但你第一眼注意到的,绝对不是那两条洞穿她琵琶骨的铁链,也不是自胸口起始,从上而下,齐齐打入的八根铁钉。
而是她的腹部,同下肢。
她的腹部呈卵圆型,怪异地凸起,异常硕大,侧面则是长出两对黑色螯肢,末端有爪,爪下有几簇粘毛组成的黑色硬毛,狰狞而恶心。
就像蜘蛛。
方檀后知后觉:
似乎,云滟时本来就是蜘蛛。
他又走近了去看。
她像一只被人踩烂的蜘蛛。
玄铁铸就的锁链牢牢地穿过了她的肩胛,八根长钉穿心凿骨、痛彻心扉,连手腕也被钉在铁板上,整个人动弹不得。
此外,尖尖的尾端更是不住地渗出黏液,亮晶晶的,似乎是身体内部有什么东西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