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玖(1 / 2)

云滟时死后,陆雪燃愣了一会儿。

方檀看不见她的神情。

但想来……她大约是不高兴的。

这种不高兴并不为了云滟时的自尽身亡,而是为着一种更深远、更复杂的东西。

是什么东西呢?

方檀心想。

也许是这位陆堂主突然意识到,原来——

这群精怪。

竟拥有同常人一般的感情,喜·怒·哀·乐。

它们竟然也拥有这样的感情。

这真是一件奇怪的事。

不是吗?

陆雪燃从不把妖怪当人看。

所以她杀得毫无顾忌。

难道你会觉得一条虫子会因为今天多吃了一片桑叶而感到高兴吗?

你不会。

因为这根本难以想象。

精怪不是人。

它们反倒以人为食,是畜生。

*

烛台上的火苗“嗤——”了一声。

四下无人,一众弟子都散了个干净,只能够看见冷风晃动烛芯,将墙上的影子来回拨弄。

一具女尸仰躺在地上。

只见她的头微微侧着,双目紧闭、鬓发四散,只露出其下一张姣好的芙蓉面来,好似睡着了一般。

却是面色煞白、唇角淌血,一副暴毙身亡的死状。

陆雪燃转过头去不再看。

随后抬了抬手。

很快,先前那看门的中年汉子便领着一队杂役鱼贯而入。

两两搭手,一人铺席,一人抬尸,还有几人留下收拾牢房内的狼藉。

待一切做得差不多了。

对方才趋步来至陆雪燃面前,先是躬身抱拳行了个礼,随后指了指身后,恭敬道:

“堂主,这……”

一边说,一边拿眼角的余光小心地去看。

后者却是眼睛也不曾抬,只是冷淡道:

“按老规矩,拿去烧了吧。”

拿去烧了吧。

轻轻巧巧几个字,说得像是拿去烧一个物件儿。

但中年汉子仍是忙不迭领命:

“是,是。”

当下,一行人便抬着尸体走出牢门,朝着刑讯大牢的后头去了。

刑讯大牢的后头是一间地火室。

或者说,焚尸炉。

地火日夜燃烧,炎流肆虐、熊熊不休。

死了的妖怪都要扔到这里面去,烧成灰,烧成尘。

然后再一把填进土里,做花泥。

方檀知道,云滟时也是这么个下场。

似乎无论多么厉害的人物,英雄也好,小人也罢,死了就是死了。

一抔黄土掩尽风流。

*

陆雪燃转身离开。

方檀匆匆跟上。

他没有靠得太近。

这并非恐惧,而是一种习惯性的动作。

似乎只要跟在对方身后,不管这条路通向何方,他都可以一直走下去。

很多人,任晚山也好,方才牢房里的那位中年汉子也好,这些人,他们大多是以一种臣服的姿态来“仰视”陆雪燃,或者说,仰视这位荷风堂的堂主。

因为人一旦登上权位,她的其他符号就被模糊化了。

譬如性别,譬如美貌。

同手中掌握的大权相比,这些特点真的不足为道。

但方檀却并不这样认为。

哪怕做了师徒,今日又亲眼目睹陆雪燃将云滟时一掌打死。

他仍是无法单纯将对方当成一个“上位者”来看待。

大约是那日的花香太过隐秘。

日光微漏、薄云成堆,阳光下,女子一身华美的蹙金绣纹,衣袍生辉,仿佛是巫山上的神女。

然而这神女却俯下身来,低眉垂目地问他:

“你要不要同我走?”

……

“同我走,入我门下,随我修习法术。”

“亦或是,做个普通人。”

“我跟你走。”

方檀如此答道。

而他当初既然应了,就做好了这一辈子都要跟在对方身后的打算。

*

二人沉默了一路。

一阵风起,枝头的石榴花簌簌抖落,残红如赭。

落入水中,也落在行人的肩头。

陆雪燃突然停下脚步。

接着,她转过身,一双眸子明若秋水,就这样看向方檀:

“我听说,沈庄主杀妻那日,是太虚剑宗出手救走了他的独子?”

方檀点头,回道:

“不错,正是太虚剑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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