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以给你讲一个故事吗?”
他这样问道。
可是这样一个故事要从什么地方开始讲起呢?
从很多年前?
从沈不归和白苓的第一次见面说起?
是的了。
那时的月光还是少年的月光,九州一色还是李白的霜。①
父母双亲在堂,知己旧友在侧。
一切都圆满地刚刚好。
*
沈不归第一次见到白苓,是在南疆。
南疆地处西南,植被茂密,又因气候炎热、多雨潮湿,所以很容易产生毒瘴。
古书上对它的记载是:蚊虫滋生,瘴疠横行,行人至此多殒命。
实在算不上一个好去处。
很难探究沈不归到此的初衷。
但他大约只是觉得好玩,觉得有意思,这才一时兴起,外出游历。
从小船轻晃、碧波荡漾的江南春色,到一望无垠、大雪封境的北国风光,沈不归踏遍人世间的绝大部分风景,最后在湘西的一处无名苗寨前停下脚步——
自此,遇到了一个影响他一生的女子。
白苓。
唇齿开合,舌尖轻抵上颚。
稍一发声,便很自然地念出了这个名字。
只是那时候的白苓还不叫白苓。
而是叫——茯苓,一种中药材的名字。
白苓是她后来改的名字,为了更符合中原人的取名习惯,她给自己择了“白”字为姓,保留了“茯苓”当中的“苓”字。
她的的确确是花蕊夫人的弟子。
这一点沈不归心知肚明,他从一开始就知道,但还是无可救药地爱上了这个女人。
这份爱毫无缘由,无关□□,也无关地位。
因为他爱的不是她姣好的容貌,不是她弱柳纤纤的身段,不是她身为蛊母弟子的身份,更不是她独有的功法秘笈、无双医术。
他只是觉得她很寂寞,非常寂寞。
特别是在夕阳下,当她无言看向远方的时候——
日暮苍山,倦鸟归林。
而在那一刻,在某一个极短的瞬间,他只觉得面前的女子仿佛也想要同这飞鸟一般,纵身投向远处葱郁的无边林海。
*
茯苓无父无母。
她的存活,仅仅得益于蛊母的一丝善念。
因为这丝善念,后者在一日出行时,从山涧中抱回了这个被遗弃的女婴。
被抱回时,女婴啼哭不止。
她的两只眼睛蓄满泪水,瘦得好像猫儿一样大小,而且浑身滚烫,似是发了高烧。
好在这高烧一日后便自行退去了,苗寨中的妇孺怜她身世凄苦,于是主动承担起了喂养的责任。
她就在这种“东家一口饭,西家一口粥”的环境中长大。
然后,逐渐出落为亭亭玉立的少女。
寨子中没有男人。
所以蛊母就是苗寨的天。
她的地位是如此尊崇,所有女人都要听从她的命令,茯苓也不例外。
十岁时,她被蛊母收为徒弟。
但她的天资很一般,甚至可以说是平庸,远不符合蛊母的期望。
所以在茯苓十二岁的那一年,她有了一个师妹。
师妹的名字叫茯神。
茯苓,茯神。
她们的名字如此相似,寓意也近乎相同,却有着截然不同的性格和命运。
师妹比她小七岁。
刚来到寨中时,总是哭闹不休,言语中多提及“想家”一事。
夜里也常常会从睡梦中惊醒,然后一个人抱住双膝,独自坐至天明。
起初,茯苓只是安静地看。
她的目光平和且包容,好似一汪澄澈的泉水,能涤荡人世间的一切烦恼。
再然后,她开始起身坐至师妹的身旁,但她小心地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夜雨潇潇、风叶鸣廊,在无数个风雨交加的夜晚,她就这样默默地陪伴对方。
最后,她开始伸手轻轻拍打师妹的后背,就像母亲对孩子做的那样。
茯苓在寨子中见过许多次,那些农妇总是这样安抚啼哭的婴孩,所以不曾体验过父母亲缘的她,也无师自通地学会了。
她很喜欢自己的师妹。
茯苓常想:比起师父,其实师妹更像她的家人。
一个需要自己照顾的家人。
师妹的天赋很高。
她可以很轻易地学会各种法术,完成师父交代的一切任务。
无论是辨识草药,还是饲养蛊虫,亦或是钻研心法、修炼《毒经》,她做起来都十分得心应手,堪称举一反三,进境神速。
甚至得了空,她还能提点茯苓功法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