卅陆(1 / 2)

死是一个必然会到来的结果。

方檀重重摔落在地。

所幸落地之后尚有意识,不至于昏死过去。

鲜血自唇边溢出,只见他艰难地撑起身子,伏地一阵咳嗽,血渍顺着缎面纹路蔓延,红梅点点,枝枝蔓蔓,悄然绽放于衣襟之上。

方檀是一个很能忍痛的人。

这似乎是内敛的表现。

他从不在外人面前轻易地表露出自身的病痛,从很久以前便是如此。

就好像那个在蝴蝶谷的夜晚,其实他并非没有受伤。

有一道伤疤自上而下,贯穿了他的整个背脊,所幸刀口不深,只是浅浅地切开了皮肉,但方檀却一声也没有吭,更没有同陆雪燃提起这件事。

他沉默地忍耐着,甚至于习惯了疼痛。

但后来因为淋雨和情绪起伏过大,他还是发起了高烧,直烧了三天三夜,整个人昏昏沉沉、迷津不知所终,醒来才发现自己到了江南。

江南好,风景旧曾谙。

自记事以来,方檀从未见过如此繁华的地方。

五岁之前,他的活动范围局限于方氏内宅,庭院深深,在那一道又一道的朱墙碧瓦之后,他同母亲总是谨小慎微地活着。

五岁之后,父亲带母亲搬家至蝴蝶谷。

蝴蝶谷当然也很好,花红柳绿,蜂蝶环绕,它就像一座世外的桃源,让人忘记了烦恼。

但一个人是很难真正“出世”的。

黑暗总是如影随形。

所以在一个平常的夜晚,天空下着小雨,刺客如一道划破长空的闪电,无情撕碎了方檀原本平静的生活。

*

方檀咽下喉间的鲜血。

那滋味儿有些腥,还有点甜。

他感到呼吸急促、喘息困难,与此同时还伴随有轻微的眩晕,方檀知道,这些感受全部源自于身体的大量失血。

腹部的伤口仍未止血。

事实上,他也很难给自己止血。

男尸的□□,从口涎到血液,甚至包括皮脂在内,都带有强烈的腐蚀性,完好无损的皮肤尚且难以抵御这种伤害,更何况脆弱的腹腔内部。

方檀感到疼痛,痛到麻木。

伤口宛如被烈焰灼烧,每一次呼吸都泛起一阵尖锐的、仿佛撕扯一般的剧痛。

他还感到寒冷。

寒冷似潮水一般向他袭来。

他甚至在下意识地发抖,从四肢,到百骸,五脏六腑之内,仿佛身体的每一寸都凝结了冰晶。

失血在带走生命力的同时,也带走了温暖。

这一刻,他的思绪突然拉得很长——

方檀想起了很多人,也想起了很多事。

说到底,他这一辈子,短短的十七年,过得并不算好。

他的人生乏善可陈,虽然出身于方氏长房,却因为生母身份低微、上不得台面,从而被其他族人所鄙夷排挤;稍微长大一点后,又遭遇灭顶之灾,父母双双罹难,独留他一人在世存活。

再后来便是遇到陆雪燃,加入一剪细雨楼。

十年弹指一挥间。

方檀已经很难记起自己当初的心境。

但大抵是惶恐的。

他害怕那个漂亮的姐姐,害怕自己会让她不高兴,害怕自己会让她失望。

对于他而言,似乎自身存在的所有意义完全由陆雪燃来衡量,他发自内心地仰慕她、追逐她、膜拜她。

陆雪燃是女人。

但“女人”这个词对于方檀而言,其实是一个很模糊的概念。

他当然知道女人也是人,那些每季为他量身裁衣的婢女、早晚洒扫的仆妇,她们都是女人,但这些人在方檀眼中,同其他人并无分别。

她们同其他女人没有分别,同其他男人也没有分别。

偌大世界、万千生灵,他们在方檀眼中都简化成了一个字:人。

所以他很难有悸动。

他也很难有爱。

他甚至不明白“爱”是什么。

只是下意识地遵循自己的本能,就像人天然渴望温暖,向往太阳。

人,其他人。

陆雪燃和其他人。

这道界限是如此分明,所以方檀放任自己全身心地被俘获,不去挣扎,为什么要挣扎。

他感到满足,这是一种久违的宁静。

就像跋涉于沙漠之地的旅人终于找到了绿洲。

这是他自己的神国。

他在造神。

在废墟之上。

创造只属于他一个人的神。

方檀不由得苦笑。

临死之际,他竟还在想她,他满脑子都是她。

但他却并不感到怨怼,甚至连一丝烦闷也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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