坤宁殿内,永初帝指着陪瑾瑶翻手绳的楚扬,一脸肉痛地对杨皇后大声抱怨。
“七郎自幼就被朕带在身边,教导之用心不亚于亲生骨肉。好容易养得如此成器,难道就为了给萧家的傻子拱么?赐前荣王府给七郎时,说什么托孤之缘,原来竟是‘姑母’!他萧家有姑侄情深,难道我楚家就没有兄弟情深了?”
楚扬含笑不语,只在听到“傻子”时瞥了眼瑾瑶,她似全然不觉一般,依旧玩得不亦乐乎。
永初帝见二人置若罔闻,索性“哐”的一声撂了杯子,加重了语气:“可叹我楚家养了他这么多年,竟让他在临死前算计了一把!父皇倘若在天有灵,会不会气得从棺材里跳出来,几鞭子抽死朕?”
“哈哈哈哈!”
瑾瑶突然爆出一串大笑,欢快地拍起了手。
“我赢啦!”
宫人们低头不语,永初帝锁紧了眉头。
“嗯。”楚扬褪下手绳,故作不甘状道:“你手小,指头又细,跟我比不算本事。”朝站得最近的宫女抬了抬下颌,“你跟她比一比。若能赢,我给你奖励。”
瑾瑶眼睛一亮:“什么奖励?”
楚扬问:“你要什么奖励?”
瑾瑶不假思索道:“想要哥哥晚上也陪我。”
永初帝脸色大变,正要开口训斥,就听楚扬追问道:“陪你什么?是陪你吃饭,还是陪你习字?”声音中都透着笑。
瑾瑶果断地回复:“吃饭。”
不待楚扬答话,永初帝即刻说道:“沛王今日留在宫中用膳。”起身拔腿向外走,“先同朕去乾安殿议事,用完膳回去继续议。”
楚扬唯唯应下,同瑾瑶简短地告了别,随后跟上。
一踏入乾安殿,永初帝就气哼哼道:“如此不恭不敬,她还以为自己仍是在先梁的皇宫里么?”
楚扬却笑道:“正因陛下敬重先帝一脉,待她甚宽,她才感受不到变化呀。”
永初帝撇了撇嘴,语气和缓了些,却仍有些忿忿:“真是傻人有傻福,扮猪都能吃到象!”
连俚语都气出来了?
楚扬失笑:“皇兄说气话,何故连臣弟一并骂了去?”
“色令智昏!难道不该骂么?”永初帝凝视着楚扬,恨铁不成钢地问:“世间好女子何其多,你何故如此执着于一个痴儿?”
楚扬自嘲地笑笑,“大概因为她不怕臣弟吧。”
永初帝微怔,半晌,叹息道:“你这心结,唉……怎么这么多年了,还是解不开呢?”
楚扬原本生得不差,但他在年少时因一场意外破了相,半面侧脸留下耻辱的疤。
楚宏遍寻能工巧匠,为他打造了一副半面面甲,日常覆于脸上遮盖。
得知自己的意外皆因灵帝暗中作祟后,楚扬便仿着救命恩人萧启所赠玉佩的半副花纹,将刺青从眉梢一路纹到颈项,以示推翻昏君的决心——灵帝不倒,此等印记是断不能露于人前的。
为了不显得突兀,他又找人打造了一副整面面甲,锻成修罗模样,戴于战场。他常年奔波于各种战事,手下亡魂无数,遂落下“鬼面杀将”的凶名。
先梁世风以羸弱阴柔为美。世家子弟们个个被服轻绡、剃面傅粉、身佩鞶囊、袖藏掌镜,从容出入,望若神仙。
楚扬本就生得高大壮硕,与当下审美并不相合,又常年戴着凶神恶煞的面具,站在弱柳扶风、摇曳多姿的世家少年中,仿佛下一刻就要焚琴煮鹤、辣手摧花,令少年们花容失色、抖如筛糠,极煞风景。
他为人又颇有几分傲气,世人远他,他也不与世人亲近,整日里冷冰冰的,由内而外透着肃杀之气,愈发令人望而生畏。
楚扬苦笑,“若是心结易解,也就不叫心结了。”
他不欲在心结的问题上多做纠缠,转了话锋,正色道:“臣弟对她多有宽容,实则也是觉得她十分可怜。若是有父皇、皇兄这样的父兄教诲,她必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永初帝子女众多,于教育之道上颇有心得,又素喜与人分享,听到这里,便捋了捋胡须,很自然地讲起了心得体会。
“教育之道在使良材成器,若是朽木,任孔圣人也雕不出形状。她非良材,倒也不是朽木,只是与聪慧差之甚远。先梁威烈帝自幼聪慧异常,屡现天赋异禀,恐怕是以己比人,先入为主,拿她当成了痴儿教导。”
楚扬补充道:“后又有那昏君的驯化引导,令她失了常人的教诲。”
永初帝叹息道:“可见,若是教育不足,空有血统也是徒劳。原本应是士族的典范,如今却无一家愿来求娶。呵,想想也是,”他挑动嘴角,牵出一丝讽刺:“一个徒有高贵血统的痴傻公主哪有自家的嫡子珍贵?
楚扬也跟着叹息:“唉,由此,便更显可怜可惜。”
永初帝随即痛心疾首道:“你若是怜惜她,或是想报她兄长的一命之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