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们仍在宫中。上雍城刚刚解封,楚扬事务多、出入也多,唯恐他们在府中有失安全,索性也没去接。楚家多儿少女,帝后自然乐得借侄女们过过女儿瘾。
没孩子的时候,瑾瑶整日里读书习字、绘画舞蹈、吃喝玩乐,过得充实又快乐。如今孩子不在身边,她过回以往的生活,竟然也十分地适应,令楚扬倍感意外。
他问瑾瑶想不想孩子们,瑾瑶说“想”。
他又问她那为何不见忧愁,瑾瑶回他“想他们的时候我只会觉得欢喜,何来忧愁?”
他于是便又试探地问:“那我呢?这两年聚少离多,玉儿会时常想到我么?想我时,也只有欢喜么?”
瑾瑶依旧笑着点头,“时时想你,想你时只有欢喜。”继而又反问:“七郎难道不是么?”
楚扬一时语塞,不知怎的,竟想起慧正大师的话。
——“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
他只是个执着于尘世悲欢的世俗男子,他的妻子有如此境界,他不知自己该悲还是该喜。
瑾瑶见他不答,又催问了一次。
楚扬认真地说:“七郎亦时时思念玉儿,但想到玉儿时,不只是有欢喜,还会有惆怅和担心。”
瑾瑶费解地看着他。
楚扬只得揽过她,苦笑道:“我那时,以己推人,想你时,既怕你担心我,又怕你不担心我。”
瑾瑶更困惑了,“那你到底希望我担心你,还是不担心你呀?”
楚扬沉默半晌,轻吻她的额头,眼神中透着释怀和感恩,“你这样,就很好。”
**
待瑾瑶睡熟后,楚扬回了博雅院。
他打开暗格,取出掌镜,摩挲着上面小小的“玉”字,凝视着镜中的自己,陷入了沉思。
病愈后,他便忙于平复疫情,对晕迷时的幻梦,尚未及沉思。如今一一回忆,那些画面竟丝毫未见模糊。
幻梦中的一切,真实得太过刻意,像一出精心编排的折子戏。
他是旁观者,又是当局者,他旁观了自己的另一段人生,爱恨鲜活,毫无违和。
也许那就是他不尽如意的“前世”吧——他想,虽然掌了天下权,却终生无缘于倾心之人,于是苍天怜他,给了他重新来过的机会。
前世的画面如同一本缺了页的书,唯一与瑾瑶相关的一页,也充满了蹊跷。
无论今生还是前世,她都是他的救命恩人。今生被她施救前,他们不曾见过,可前世的他们,竟已经熟悉到能在众目睽睽之下不着痕迹地“按手印”了。
如果前世的他与她早已默契到此,又何故会任她孤独无助地惨死宫中?如果那个他不曾晕迷,又为何会由着赵家昧下恩情?
前世的楚扬是在她喊到“你不是楚家军”时,与她按下的手印。难道这句话有什么深意?他们之间承诺的又是什么呢?
不只是这一页,前世的每一页都谜团重重,充满了古怪。
他的身边围绕了一群奇奇怪怪的人,有占据了别人身体、毁了别人生活的“穿越者”、有妄图操纵他感情的“攻略者”、还有号称可以替人完成心愿却反水的“快穿者”。她们各有所长,行事却一个比一个荒诞不经。
她们称此时此地为“古代”,这个词他自然知道是什么意思,也就是说,她们皆来自后世。她们从后世来到这里,目的却各不相同,有的将此间视为游玩之所、有的视为考试之所、有的则视为试炼之所。
唯一相同的是,这些人都通过镜子连接一个叫做“系统”的东西,也许送她们来此的正是那个“系统”。
不同的人似乎有着不同的“系统”,无一例外的是,除了她们自己,没人能听到系统的声音。
等等,除了她们自己,没人能听到系统的声音?!
楚扬“啪”的一声将掌镜扣到书案上,丁奇浑厚的声音立时在门外响起:“王爷?”
楚扬回了声“无事”,又重新拿起掌镜。
刺青的颜色较前些年淡了些,纹路却依旧清晰。他抬起小臂,贴近脸颊,盯着镜中折影,神情复杂。
出征柔然前,他在手臂上纹了玉佩另半幅花纹的一半,骗瑾瑶说是受到天意感召长出的,只有花纹长齐了,她才算报完恩。可是瑾瑶却认真地告诉他,报没报完恩只有“青青”知道。
往日里,他只当她是童言稚语,如今细细思来,只觉得脊背阵阵发凉。
他解下玉佩,翻来覆去地端详,脑子里却是一片翻江倒海。
今生的这个瑾瑶,难道也是从后世来的?
她又是什么身份?穿越者?攻略者?还是……替谁完成心愿的快穿者?
楚扬被自己的假设吓了一跳。
重新回忆了一遍幻梦中的所见,他又推翻了这个假设。
“系统”似乎只能通过镜面传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