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的大鸟从中国飞过越南,灰色的海鸭从越南游过中国,一只单脚独立在江心之洲的白鹭,闭着眼打瞌睡,水里的鱼儿更是自由自在,它们的概念里没有国界。
这条界河隔着两个国家,左边是越南,原野苍翠,房子稀疏而零落,灰的墙,绿的顶,无一例外地插着越南国旗。船主说那些是越南养虾人的房子,这一带的虾塘最多。偶尔有一个带着尖顶竹笠的越南女人扛着锄头或铁锹慢悠悠地走过,或可看到几个年青小伙子坐在河岸边的竹子下烧烤。
在中国这边,一张小船上,渔翁和渔婆正在对歌对话,唱的是民风民俗,话的是世事百态。
渔翁:
春天处处好景象
柳枝发芽花儿香
昨日约了大小姐
两人相会在河边
渔婆急着要去赶早市,对老头子只管喝茶心生不满,也以山歌对应:
糯米夹杂籼米煮
阿公甘傻又甘痴。
锄头晒在太阳底,
渔网丢在竹根里。
渔翁:
小船靠近大船尾,
问妹几时正开船。
轮船搁浅多人帮,
阿哥有难你不救。
渔婆:
山歌岂能唱得完,
大路岂能行得尽。
戏子下台莫再唱,
渔佬上船该放网。
渔翁:
腊月梅花迎雪开
见妹好耍哥正来
一只筷子难扒饭,
阿妹快点来成双。
渔婆:
大蛇屙屎心不惊,
雪水淋身正识凉。
肚饿扎紧裤头带,
无米无钱鬼风流。
渔翁:
茶麸带到江边撒,
见到有鱼你就捞。
见妹吉忧(生气)不再唱,
破竹搭桥我走开。
渔婆骂道:“走开?你要走到哪?”
“我去看越南婆做水籺和屈头蛋,你管得着吗?”
“我管不着?那你来整理这鱼网,自己去卖鱼。”
“哎呀,你这老阿婆这么啰嗦!我马上来,马上就来哈。”
“哼,别以为你会唱几句咸湿山歌就了不起,阿姐唱山歌时你还不会说话呢。”
“知道啦,我娶了一个出口成章的刘三姐。”
“唔。我卖了鱼后要去一趟八妹那里,那只母狗下了六条狗仔,我去抱一条回来养。”
“一条太孤单,抱两条。”
“两条就两条。”
甘甜站在界河边上,看得入了迷。一对普通的年老夫妇的情感故事在不到十分钟的时间里,如电影一般上演,栩栩如生,令人赞叹艳羡。
在甘甜的记忆中,母亲只在外公和外婆过世时分别回过东宁,那些她从不认识的姨妈们也是死的死、出国的出国,如今只剩一个二姨住在广州的敬老院里。出于内心的抗拒,甘甜从母亲那里听说的关于这座边境小城的故事并不多,她还自作主张地加入了神秘或虚拟的成份。
甘甜来到东宁后,就住这两位老人家的房子里,有时候跟他们搭伙吃饭。老两口的儿女们都在外地生活,可是老人家不会说普通话,而且闲不住,就回到东宁。
吃饭的时候,老人们喜欢说起往事:越南曾属法国殖民地,中法战争结束后,中国和法国重新划分边界,原来住在那边的一部分人回到国内,一部分则留在越南境内。因而在相当长一段时间里,即使在新中国成立的后一段时期里,中越边境的管控措施很宽松,边民们走过那条连着两国口岸的铁桥给亲戚贺喜,或者游过对岸赶自家的白鹅或灰鸭回家。夏天的时候,住在界河两边的人们就坐在法国人修建的铁桥上乘凉,他们本是姻亲,本就是一家人。
老人家说:在解放以前,鱼勒街有法国人修建的飞机场、足球场和大码头,佩戴军衔的法国军官们住在本地人称为五划楼的大房子里。在桥头旁边有一家电影院,还有两家大赌场,摇骰子和发牌的越南姑娘娇小苗条,浓装艳抹,穿着漂亮的柔软的奥黛,身上香喷喷的,至于是不是巴黎来的香水,或许连越南姑娘自己也不知道。光临赌场里的除了越南人和东宁人,还有一些千里迢迢的从泰国、缅甸、老挝、马来西亚回国探亲的两广人------靠着两条腿。
渔公公说:由于东宁对面就是越南,来往于国内与东南亚各国侨民很多,因而号称“小香港”。东宁城内有几家制衣店、饭店和旅馆,百货商店和杂货铺更是数不胜数。他的姑姑嫁给一个在鱼勒街经商的法国人,生了五个孩子,最小的女儿与渔公公的三妹同岁。后来他姑姑的小女儿生天花死了,把他的三妹要了过去,他经常跟在母亲后面,挎着装了虾饼、碌堆(一种松山特产小吃)的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