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子俩逃到广州后,暂时在二姐玉秀家里安顿下来。二姐家的房子是石砌的,分为上下两层,楼上住人,楼下开杂物店,玉兰的大外甥其其初中毕业后在家里帮母亲买货进货,小外甥阿念正在读小学。
广州解放之前,十九爷带着老二阿龙去了香港,而二姐也像八爷那样嫌弃香港的房子太小,像白鸽笼子,不肯跟去,带着其其和阿念在广州生活,如今她连肠子都快悔断了。那边的回不来,这边的过不去,一家人各在一处,饱受思念之苦。
玉兰到广州后一时找不到工作,另一个从高坡村逃出来的地主婆过来串门,介绍玉兰到一个局长家里当保姆,包吃包住,每个月的工钱是十二块。
关局长是山东人,四十岁,是转业的南下干部,大圆脸,光脑门,下巴层层堆砌,走路慢腾腾颤巍巍,一身肥肉上下抖动。
据说,团长曾经娶过一位漂亮的文工团女战士,可是老家的童养媳却带着三个儿女找了过来。尽管政策允许解放前由父母包办而娶了童养媳者可以离婚,但是文工团女战士怨恨关团长存心欺瞒,大吵大闹之后主动离开了,关团长只好把大他十岁的童养媳留下来,安排在纺织厂工作。
“童养媳”操着浓浓的山东腔,对玉兰很客气。“看你相貌端庄,手脚麻利,我没什么好挑剔的。好好做吧,工钱加到十五块钱。”
玉兰把阿宝放在姐姐家里,住到局长家里。“童养媳”每三天要上一次夜班,夫妻俩前面的三个孩子已经上学,最小的儿子半岁多,由玉兰看护,同时兼煮饭。
夜里,玉兰睡在男孩子旁边,悲从中来:如果她的老二还活着,已经会走路了。
她的心肝宝贝……她和阿宁的宝贝孩子……
温柔而悲伤的夜晚,故人来入梦,往事来入梦。赵文宁穿着军装站在面前,忧伤地看着她:“亲爱的,我又得上前线打仗。”
玉兰哀求道:“阿宁你别走,不要离开我们。”
赵文宁的声音无奈而苦涩。“你是知道的,我苦苦地爱了你十二年,苦苦等了你十二年,我怎么舍得离开你?怎么舍不得离开我们的宝贝儿子,可是……”
“没有可是。我不要你再上前线,不要你去打仗,不要你跟文春打起来。”
“不是我要和文春打,是两支不同阵线的队伍打起来。我现在成了军人,军令如山,必须服从,必须离开,明白吗?”
玉兰瞪着眼,既迷惘又伤心。这个男人说他爱了她十二年,等了她十二年,她早已回心转意,为他生下孩子,并发誓要跟他白头到老,相伴终生。可是,幸福的生活刚刚开始,他就要离开她,就要去打仗。她擦干眼泪,坚毅地说道:“阿宁,你听着,仔细听着,你等了我十二年,我也可以等你十二年,甚至等你一辈子。”
赵文宁眼里闪着亮光,笑道:“我最爱你这股傻傻的孩子气。”他的声音温柔如水,“别担心,你老公练就了金刚不坏之体,不会轻易死掉,我一定会回来。”
玉兰背着孩子,把赵文宁送到镇上,送到军车前。赵文宁伸出手紧紧地拥抱自己的妻儿,当军车的喇叭声再次响起时,走了。并非勇往直前,并非义无反顾,而是军令如山!跳上车之时,身子摇晃得厉害。夫妻俩遥遥相望,如同当年在云贵高原的小县城相遇之时。玉兰大声抽泣,泪水滚滚而下。
起风了,下雨了。军车越走越远,消失在山路转弯处。玉兰追到镇子外边的石桥上,在风雨之中,久久伫立,背着儿子阿宝,身边陪伴的是老猎狗乐儿。真的要等十二年?五十年?或者一辈子?
不用等。赵文宁回来了,重重地抱住玉兰,亲吻她的脸,扯她的衣服,动作粗鲁而急促。
梦醒了,玉兰睁开眼一看------是姓关的局长。她推开他,失声叫道:“关局长,你……”
局长压着嗓音说:“嘘,别把孩子吵醒。”
“关局长,请你自重。”
“大美人,只要你不声张,我保证不会亏待你,并找人把你的户口从农村弄出来。”
“我不需要你帮忙。”
“唉,男女之间的事情你不说我不说,对谁都没有损害。”
“滚!”
“别敬酒不吃吃罚酒,我把你□□了又怎样?”
“你敢乱来,我就敢告你。”
局长悻悻地走了。第二天早上,女主人下夜班回来,玉兰提出要辞工时,女主人二话不说就结算工钱------她似乎知道一切事情,而且悄悄地做男人的帮凶。
玉秀责怪道。“你是傻子吗?那男的当这么大的官,你好好地做工,过段时间求他帮忙,给你安排一份工作不是难事。”
“唉,那是个色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