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到画院,她没有去看沈涤,第一时间跑到崔岩那里,替柳善德请假。
“柳待诏病了?”崔岩明显不相信。
柳月明点头,“昨天在路边晕倒了,被顾大人看见带回家的。”
她的意思是,不信,您去问问。
崔岩半信半疑,又因为柳善德从不故意迟到早退,也没有旷过班,允了一天的假。
柳月明立刻转身要走,如果可以,她是不愿意和崔岩多待一分钟的。因为虽然大家都觉得他是气质出众的美男子,可自从当上待诏后,他就变得特别啰嗦,还凡事都讲规矩。
“这么着急干什么,快回来。”崔岩却将她叫住,“沈艺学的《盛世图》怎么样了?”
柳月明摇头,“老师昨日也病了,连笔都提不起来,估计没完成。”
她说着还模仿病人手无缚鸡之力,连毛笔都提不起来的样子。
“去吧去吧。”崔岩不耐烦地摆手,“要是完成了,记得提前来告诉我一声。”
崔岩这样关注沈涤的《盛世图》倒不是因为羡慕嫉妒,实则是他身为待诏,有义务为整个画院谋划。沈涤献《盛世图》不仅仅关系他个人前途,更关系整个画院。
若官家欢喜,肯定会大加封赏,宫廷画院也能摆脱某些人的诟病,画院的经费会增加,画师们的束脩也会增加。
他当然乐见其成。
柳月明哎一声,出门的时候回头问崔岩,“崔待诏,学生有个想法,您能不能听一听。”
崔岩抬起头,示意她快说。
“学生觉得,可以学学前朝的画师,没事的时候,画画宫城里的女使们。”柳月明解释,“仕女图一直是历朝历代画师们的主题之一,也是很容易出彩的地方。”
崔岩没想到她一个兼职的,竟然知道这么多,不由地有些刮目相看。
“可以啊,只是女使们都忙着自己的宫务,有人肯让我们作画吗?”
柳月明拼命点头,“有啊有啊,文学院的女使们就很想您去作画。”
崔岩稍愣,“文学院?”
柳月明意识到自己表现得太明显了,又怕崔岩不答应,又着重强调一遍,“嗯嗯,文学院的女使们。”
“既如此,就劳烦你替本待诏安排。”崔岩低头继续挥笔,“沈艺学已经作了《盛世图》,本待诏就来作《仕女图》,到时候让整个宫廷画院看一看,是不分伯仲,还是不相上下。”
额。
柳月明不想听崔岩继续废话下去了,“好的,崔待诏,您且等着,学生尽快去文学院那边打听打听,安排好了提前跟您说。”
说完不再等崔岩点头,一溜烟冲出去,找沈涤去了。
可是沈涤今天也没来画院。
柳月明漫无目的地走到万松山,爬上半山腰的望月亭,转身看向整座宫廷画院。
红墙黄瓦,雕梁画栋,就在这方寸之间,多少画师前仆后继。再往前是文学院,和画院一样,沧海桑田,斗转星移,人只是这历史变迁中最渺小的存在。
就在这瞬间,柳月明突然想到谢文蔚。
他应该也曾爬过万松山,也曾在这亭子里俯视过眼前的一切,不然怎么能写出“万松山上半冷月,翰林院内一闲人”的诗句,又怎么会对这世界失望透顶,以至要到另一个精神世界寻找解脱。
柳月明这才发现,原来穿越到另一个时代,曾经听说过的那些不好的事情,还是会持续上演。
她忍不住问自己,到底什么是向往中的美好世界,是不是这个世界只要有人的存在,就会有无休止的尔虞我诈和争名夺利,甚至是战争。
时间尚早,柳月明决定去沈府看看。
她一路经过和宁门,走上御街,经过周府门前,看见很多人围着,上去一打听,才知道府里有人过世了。
柳月明心下一惊,以为是周老爷子,转念一想,周老爷子虽然对外宣称重病,可那天见到他时除了有些精神萎靡,身板还是很硬朗的。
周莹更不可能,因为她生病,完全是个幌子。
不会是?
柳月明不敢想下去,她推开众人,冲到大门口,不可置信地拉着门房轻声问,“是谢先生?”
门房先是一愣,见是柳家小姐,瞬间湿了眼眶,点头。
柳月明知道沈涤应该是在里面,她不忍心打扰,悄悄转身离开。
谢文蔚终于回青田了。
那个留下“种花吃酒饮茶,独享独乐独忆。”的年轻人,终于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