伥鬼(1 / 2)

第四十章

伥鬼。

萨卡洛夫第一次听到这个名词的时候,是在一个午后的课堂上。

粉笔在黑板上轻轻书写着,老师温和的声音在他昏昏欲睡的大脑旁响起:“伥鬼,在璃月典故中指被恶虎吞食后,被其操控而戕害路人的小鬼。”

午后溜号走神,窃窃私语着的学生们一静。

温文儒雅的,与这严酷的至冬格格不入的国文老师,一如既往地写着板书,黑板上蔓延开密密麻麻的文字,字里行间在那个阳光和煦的午后流淌出淋漓的鲜血。

淡淡的粉尘晕眩出的光影在阳光下安静地旋转一周,就被门外带进来的冷风冲散。

愚人众的士兵们冲进来,将老师死死地按在地上,像按着砧板上一条离水待宰的鱼。

具体的他已经记不清了,也没有人想让他们记清。那节课上的学生一个接一个被单独找去谈话,经过一轮又一轮的测试,签下带有自己父母亲友姓名的保密协议。

萨卡洛夫也是其中之一。

他和每一个壁炉之家出身的孩子一样,凭着幼兽般敏锐的直觉对那个场景三缄其口,甚至在自己的记忆里也刻意使其模糊。

只是偶尔,在相似的、光线正好的午后,他会隐隐约约地想起那个被按在地上的身影,那只苍白的手臂漫无目的地在空中抓握着,最终被死死地按住,手腕上那串彩色的、看起来有些幼稚的手链散裂开,小小的珠子一颗一颗砸落下去,在地上清脆地弹跳,滚动,静止。

没有人知道为什么那位温和的老师为什么会在那个时候突然发难。

就像那串小小的,孩子才会喜欢的彩色手链,没有人知道,也没有人在意。

那个午后终究成为记忆里一道充满灰尘的裂痕,渐渐在时间长河中淡去。

……只是在收到妹妹的信,看到她如此彷徨地对自己说在异国他乡身患重病,又随后用欣喜的口吻写“碰巧遇到了好心的执行官,不需要医药费就可以收治她”的时候,萨卡洛夫才仿佛午夜梦醒,冷汗涔涔。

老师被按在地上时的颤抖的大笑声不期然又在心中响起,悲怆得更像是嚎啕。

那些窃窃私语和心领神会的眼神说着:看,又疯一个。

他现在也想发笑,大笑,笑出眼泪,笑得浑身颤抖,笑到伊万诺娃有些担心地来询问他,然后他对自己热诚的同僚说妹妹考进教令院了,他太高兴了。

“教令院?那很难考的,你妹妹真不错,以后肯定前程光明。”伊万诺娃也为他和他妹妹开心,“你这么多年也算是熬出头了。”

萨卡洛夫对妹妹的上心,他身边的人都有目共睹。按理说壁炉之家会保证孩子们在成年前的温饱无忧,也会提供基础教育,但是萨卡洛夫想送妹妹去学她喜欢的东西,就不得不早早加入愚人众,挣这一份军饷。

是啊,萨卡洛夫擦擦笑出来的眼泪。

他是哥哥,他不能让任何人、任何因素影响到妹妹的人生。

他掂了掂手里的东西,不是很沉重的分量,但是能炸掉半个踏鞴砂。

像他轻飘飘又在某一时刻至关重要的人生。

-

索菲亚被死死地抓住手腕,后方是危耸的高楼,前面是愤怒的执行官。

人偶蓝紫色的眼睛酝酿着天边的雷暴,手腕上的禁锢宛如铁铐,她却感觉不到恐惧和疼痛。

她终于不用再笑,不用再用一副温和的面孔面对着所有人,不用再照着故人的印象演出纯良无害的模样。

站在终局的门槛前,她感觉自己的灵魂轻飘飘的,压抑许久的东西都要悄悄溢出来了。

“那场爆炸,是你做的。”散兵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用肯定的语气对她说。

索菲亚突然发现,从这个角度看过去,那双眼睛和高阁之上的雷电将军就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也可以这么说。”她说,“不过那里已经没有人了,不是吗?”

“你是在为什么而愤怒呢?”

散兵一哽。

人偶自诩无心,长久的岁月里游荡的怒火与怨念让他习惯性地忽视自己的情绪,不去细想遮天蔽日的阴云里,哪些是痛苦,哪些是悲怆。

所以他此刻分不清自己的愤怒,究竟是因为事态的失控,还是因为……悲伤。

他恼火地挥开这个可能性,不想承认悲伤,更不想承认……背叛。

很好,他想。

他,他们所有人都被这个狡猾者的文字游戏骗过去了。女士觉得她是遇到了无可挽回的失败而一蹶不振,无需在意;公子觉得她是失去亲人后过于悲伤不肯接受现实,出于一些没必要的愧疚刻意忽略;博士……博士很少关注失败的试验体埋在了哪个阴沟暗道。

回想这一路,她的演技不说出神入化,也是时刻带着半死不活的颓废,他的同僚们习惯了高高在上,不曾设想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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