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黯淡,蔚园只点了两盏檐灯,漆黑的夜色踏过杏树枯枝,两道黑影轻盈地越过暗色的高墙,潜进院中。
“九王子大驾,有失远迎了。”
伊川赞布取了面上轻纱,鹰隼似的眸子望向案后。
屋子里终于燃起一束黄光,荆西世子面上无甚神情,两手握起梅花立檠将灯火罩盖好,桃花眼里晃动着幽幽烛火,看起来有些阴沉消极。
两人言语不通,倚仗着一旁的长史和伊川的侍从沟通叙谈,楚郢说道,“让九王子屈尊夜行,实非楚某之本意,只是长安城不比关外,这里遍布耳目,咱们不得不小心行事。”
“世子不必客气了。”伊川笑道,“我知大魏有句俗语叫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既我已经来到了长安城,自然是要做大事的,这些细枝末节不值一提。”
他话锋一转,问道,“淄川王的人还未得手么?听说蜀地武士有勇有谋,怎大半个月还未成事?”
楚郢说道,“承江王出行自有飞翎卫保护,且如今时机尚未成熟,再过些时候,自会有好消息传来。楚某今日请王子过来,是想问问王子如今在长安城留了多少人手?”
伊川笑了笑,似还有些警惕,反问道,“楚司马如今在长安城布有多少人手呢?”
楚司马便是楚郢的二叔楚粢,时任荆西行军司马。
楚郢叹了一声,“荆西的一举一动都在大魏的眼皮底下,咱们都是为淄川王做事,何必你猜我疑,还望王子坦诚相待。”
伊川听罢葛尔的传话,倏然嗤笑一声,他抬首看向案后的阴影,说道,“楚世子想错了,我并非为淄川王办事,只不过利聚而来,利散则去。”
他顿了顿,说道,“君主不愿趟这浑水,我手中兵力有限,若淄川王有内应能破开禁门,我军强占禁宫三日不在话下。”
要将乾坤颠倒,三日已绰绰有余。只是不知这个蕃子话中虚实与否,楚郢眯着眼睛,眼前这个九王子年纪看着不大,不过二叔却说他已是吐蕃王子之中最成器的,否则他们也不会冒险与之搭线。
楚郢忽抬手比了一个数,修长的手指阴影落在白墙上,他没有说话,只看着伊川。
伊川挑眉点了点头,“届时我会亲自领军,任何人也不能将疑心落到荆西或者淄川王的身上。只不过,事成之后的好处嘛…”
他故意停了停,果然见到楚郢眉头几不可见地皱了皱,吐蕃出兵,他们已谈拢了价钱,难道他如今又想狮子大开口不成?
楚郢声带几分严厉,说道,“九王子好大的胃口,肃、沙两城乃你我两者之间的要塞之地,难道还不足以让阁下满意么?”
伊川面色不改,两只手随意地搭在椅靠,他看了看四周,声调慵懒低沉,“我听闻,楚世子如今在长安城境况堪忧啊,这几日宫宴都不见你的身影,想来传言非虚,你失了大魏天子欢心,很着急找出路吧?”
楚郢冷笑一声,说道,“九王子还想要什么,尽管开口,何必多言其他。”
“好。”伊川微微一笑,“那我便直言了,事成之后,我要带走李家的十九娘,李意如,世子应当不会不允吧?”
案几旁的烛灯爆出火星,无星的夜里忽然摇曳了辉光,一大片张牙舞爪的竹影压下窗牍,疾风掠过,鸮鸟鸣叫惊飞,簌簌声,悉索声,翛翛作响。
参事半晌没反应过来,直到楚郢皱眉询问,他才硬着头皮说道,“郎君,九王子说、他说…要带走宣宁公主殿下。”
楚郢倏地变了脸色。
伊川笑了笑说道,“吓着世子了?我知道她曾是你的未婚妻子,只不过我看上她的时候,还不知她就是那位公主。”
楚郢嘴角抽了抽,诚然,没有人能抵抗住宣宁公主的美貌,一年多了,二叔还时不时要提起她,现下吐蕃王子又看上了她。他实在后悔没有早些将她纳为己有,横生这许多波折。
楚郢淡然道,“此事我做不了主。”
伊川即刻明白了他的意思,吃惊道,“难道楚司马他…”
“不错!”楚郢干脆承认了,“除了她,你要谁都可以。大魏贵女中才貌双全者甚多,宫中更有许多美貌非凡的选侍,足够九王子任选了。”
伊川冷笑一声,“那此事就不必再谈了。”
话音落下,伊川霍然站起,作势就要离开。
“肃州。”
昏暗的书房中倏然飘过两个熟悉的字词,无需通事传言,伊川已听懂了楚郢的意思。
“肃州城换一个女人?”伊川哼笑了一声,“世子简直是在痴人说梦。”
就算她貌美若高山雪莲,哪里值得以城池换之?
在王帐外头时,她那双湿漉漉的眼睛里暗含警觉,正如她今日紧紧追逐的那只慌不择路的小鹿,一下就激发了他隐藏深处的狩猎本能。
他自然而然地开始追随,看她乘风追云,看她弯弓满射,恣意的张扬,沉稳的冷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