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日,沈怀林回来的时候,似乎心情不大好,一副愁眉莫展的样子。而且,难得一见的是,竟然去了东院。
据云媪说,主君和夫人灯下聊了许久,主君为朝廷之事忧心,担心圣上真有个好歹,朝廷要出大乱子……
沈泠只听不语,她心里清楚,沈怀林的愁烦不仅仅挂心圣上,更多是为沈薇和薛世子的婚事担忧。
陛下若真的出了事,新皇登基必不会再向薛府追讨国库欠款。薛府没了压力,自然大可不必为了银子一味迎娶沈家的女儿。说到底,黄氏心里自始至终都未必看上沈家,更别说沈薇还是个庶出。
接下来的几天,康城小雨连绵,沈泠哪儿也没去,躲在房中翻看账簿,这些于她也算是信手拈来。先不说打小,孟云就一直用心教授她这些,前世,好歹她也坐了三年侯府当家主母。
偌大的侯府,由上至下百十来口人,吃穿用度都得经她之手,名目之繁琐,数量之巨大,用心处理起来一点不比商行的账目容易。因此誉晖堂的账目对她而言,也算轻松。
雨终于停了。
空气里弥漫着清幽花香,风和日丽,她决定出去走走,透透气,这几日呆在房里光是看账簿看得人头疼。于是带着巧兰半夏二人去积香寺为母亲祈福,正好顺便出去散散心。
积香寺位于康城西北角,需得直行穿过半座城才能到达,这一路上,车走不快,大约一个时辰才到积香寺。
马车停在寺外一棵千年古树下,三人下了车。
往日这里通常都是香火缭绕,善男信女络绎不绝,今儿大约是雨刚停的缘故,人不多,空气沉静清和,四周氤氲花木香气。
“姑娘你看,那人好像大将军啊!”
沈泠眼皮一跳,沿半夏手指方向望去,几十丈之外台阶上,果见一男子正陪同一个老者沿着湿漉漉的台阶往上走。
那颀长如松枝的背影,手长脚长,除了他还会是谁!更何况,这几日,她日日在夜里见到他,便是烧成灰,也能认得。
旁边那位拄着手杖的鹤发老者应该就是萧家太夫人了吧!
他们走得很慢,沈泠就在原地静静看着,他们祖孙二人似乎边走边说着什么,偶然能看到萧秣转头说话时的侧脸,看上去温润不少。
许是这几日夜里,总能梦见萧秣要杀她,眼下只要一听到他名字,便觉得头皮发紧。
按理,她应该主动上前,向他表达谢意。因为那晚多亏有虎贲军将士在,孟氏才躲过一劫。可她这几日阴影未散,还是下次有机会见到他的时候,再当面说吧。
原打算悄摸的,绕道离开,以此避免正面碰上他,可就在她抬脚转身时,忽听身后有人大喊了一声,“哎!沈家女!”
脚下一顿,能这样叫她的怕不是只有萧秣属下那个叫做曹豹的副将。
回头一看,果然是他。
曹豹今日一袭常服,站在一驾青篷马车旁。
这人本就生得粗壮结实,声如洪钟,不开口则已,一开口说话,那声音能到五里地去……
既然看到了,便只能硬着头皮上前说话,目下,她只能在心里默默祈祷着,萧秣最好没听见。
她笑着打招呼,“曹将军,你今日得闲啊,是陪夫人一起吗?”,不知道怎的,她隐隐感觉到头顶上方有一道目光朝她直射而来。
可这厮偏偏哪壶不开提哪壶,他摸了摸头,长叹一声,“光棍一条,还没成个家!哪里来的夫人,这不,今日陪萧太夫人一道来听这积香寺听一个什嘛和尚讲经,”
“是玄机大师,”
“对,就是这老和尚!”
这时,沈泠方才抬头顺着曹豹视线向上,果然见萧秣扶着太夫人站在一处台阶上朝他们看来。距离虽有些远,看不清他的神态,可经过那几晚的噩梦,眼下,她怎么看他都觉得像是要杀了她一般的眼神。
他就站在那里没动,不知道在等什么。
“沈姑娘也是来听那老和尚讲经吧,不如同我家大将军一道,正好做个伴。”
沈泠脸色大变,忙朝曹豹摆了摆手,“哦,我只是来为母亲祈福的,家中还有其他事等着我回去料理,很快就走,不劳烦将军了。”
说完,她朝曹豹福了福身,又斜向上瞥了一眼,见萧秣和太夫人仍立在台阶上,她面朝他们方向裣衽以礼,而后扭身匆匆朝反方向走去。
半夏快步跟上沈泠,一边悄声问道:“姑娘咱们不是来上香的吗?”
沈泠只顾着匆忙赶路,她知道这里通往积香寺正殿还有一条小道。
萧秣立在高处的坪台上,看着她带着两个丫头急吼吼离开,这才收回视线,轻声身边的祖母道了一句,“咱们走,”
萧太夫人是过来人,萧秣是家中老幺,也是她一手带大的,一点一滴都逃不过她的眼睛。
之前,他主动提出陪自己到积香寺听讲经,看得出,他心情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