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和许宿跑得一样快,许宿快到家的时候夜色已经把这座城市吞没,每家每户的小窗次第亮起了暖暖的光亮,包括她住的这栋破旧的居民楼。
九十年代末建成的回迁房,一共七层,外墙前不久刚被刷上暖黄色的漆,外表虽显崭新,可楼道里掉皮的墙壁与水泥面的楼梯出卖了它的年纪。
许宿的家在四楼,二楼和三楼的声控灯坏了,外面昏暗的灯光从楼道小小的窗子漏进来照在她单薄的背影,显得少女更加孤寂。
照理说花季少女多多少少会对黑暗的楼道有些怵,但许宿没有,黑暗反倒给予她一种安心感,也因此在打开防盗门进屋后,她也没有开灯,而是径直回了卧室换了身衣服。
时值滨阳市的梅雨季,整间屋子散发着一股潮湿的味道,许宿早已习惯在黑暗中摸索,熟稔地上了床,钻进被子里,又把被子盖过头顶。
潮湿的气息也沾染到了被子上,许宿慢慢放缓呼吸,紧绷的神经终于在这一刻得到松懈,可路上那场“意外”仍然令许宿心有余悸。
病魔,又或者是心魔使与人交流这种平常不过的事都在许宿这里变得困难无比。
经过半个月的时间,她已逐渐适应与顾客简短的交流,然而在意外撞到人那般窘迫的场景下,说一句“对不起”花掉了她所有的力气。
夜晚的寂静,轻柔地安抚着许宿惊慌的心。
大约过了一个小时,手机的振动打破了这片安静,许宿拿起来看,短信发自汤若棠,说大后天一起吃饭庆祝她入职两周。
许宿迟缓地理解到短信的内容,回了个“好。”
汤若棠是目前唯一可以接近许宿的人,她说她们曾经是最好的朋友,因为许宿不记得过去的事,所以面上没什么反应,但应该是相信了。
发完短信,许宿没来由地想为什么只有她没有关于过去的记忆呢,这是命运的惩罚还是上天的仁慈?
毕竟回忆不一定全是美好的。
直到放下手机的那一刻,许宿才察觉到一丝不对劲。
她心急地重新拿起手机确认,小铃铛手机链不见了!
风雨在窗外肆虐,不停拍打着窗户发出可怕的怪响,也拍到许宿的心头。
霎时间不安与慌乱如同今日的雨把她从头到脚浇了个遍。
关于这个铃铛,最初的记忆仅停留在汤若棠对她说的一句话。
——“当时你在医院昏迷不醒,手里还紧紧握着铃铛,醒了也没松开。”
许宿记不得昏迷不醒时的事,醒来后在医院的记忆也模模糊糊,这些日子过得麻木,除了紧张或局促外没有产生过其它任何情绪。
可是在这一瞬,想到小铃铛不见了,除了心慌与不安外,心底传来一阵阵闷闷的痛感,逼得她喘不过气,眼泪亦是在她还认不清自己心情时自然流了出来。
孤独症患者的生活总是重复且单一的,他们有着属于自己的一套生活节奏,并且不喜欢被打破。
按许宿给自己设定的生活轨迹,这个时间她应该始终躲在被子里等待睡意的袭来,然而此刻她飞快地下床,顾不得套上一件雨衣或带上一把雨伞,风一般冲出了家门。
如果在这漆黑寒凉的雨夜,有人出门路过某个街道的拐角,可能会遇到一个形单影只的少女蹲着身子蜷成一团,双手不停抚摸着被雨水冲刷的、冰凉的水泥地面,把一切可疑的东西捡起来看,好像在寻找什么重要的东西。
雨季漫长沉闷,大雨将所有悲伤与回忆冲洗干净,仅留下空空一个躯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