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那次花灯节动乱后,宋明意便把自己关在院中,不出寸步,不见一人。
——特指宋凌霄。
素来冷淡如冰雕美人般的小姐,夜晚独自一人、泪水涟涟地奔回房中,实在是吓煞了宋明意院内的仆婢,差点以为小姐在外真出了什么事。
小姐一贯安静沉默,有苦有痛也从不言说,只一遍遍誊抄道经。
侍女碧如小心照顾了好几天,多方打听,才拼凑出那天的过往。
只是,当碧如小心翼翼提起时,宋明意手中握着的笔杆顿时一颤,在上好的宣纸上氤氲出一团难言的墨云。
宋明意收拾起面上的难堪,只冷冷道:“怎么,外面这么快就传开了?是不是说宋氏小姐不知廉耻,不过是花灯节虚惊一场罢了,居然借机靠在翊卫怀中,意图攀附勋贵?”
话到末尾,已经尽是嘲讽。
碧如大惊失色:“小姐,小姐您在说什么啊!您怎么会靠在翊卫怀里……不不不,外面绝无关于小姐的不实传言啊!”
小姐怎么会说出这样匪夷所思的话!
谁知,宋明意听到碧如的辩解澄清,反而怔然出神。
半晌,她犹豫道:“……真的没有流言蜚语吗?”
那晚她哭昏了头,听到宋凌霄在身后,居然一头往前躲,直躲进旁人胸膛前。
那时只一心不想被宋凌霄撞破难堪,不想被宋凌霄追问“你为什么哭”,最不想被宋凌霄知道,她这个傻子三番两次拿他的无心之言当真。
造成的结果就是,连累一个陌生翊卫被迫将她一路护送回家中。
那样长的距离,就没有人看到么?
宋明意努力思索,记忆中却忽然出现一片衣角。
她哭得视线迷离,哪里看得清东西。只感到身上一重,暖意渐浓,应是那名翊卫怕人撞见,将自己的披风搭在了她身上,替她遮掩。
只是,关于那名翊卫,她实在想不起来太多的细节了。
碧如一直观察着小姐神色,忍不住道:“小姐,翊卫大多是世家子弟,不知送小姐回来的,是……”
“够了。”
宋明意回过神,冷冷喝止了她。
“不管是谁,我与此人绝无干系。”
她垂下眼眸,继续誊抄道经,淡淡道:“京都皆知,宋姑娘在道观祈福多年。日后一心向道,也在情理之中。”
弦外之音,昭然若揭。
“这是哪儿的话!难道小姐要去道观做姑子吗?”
宋明意淡淡道:“有何不可?”
碧如脸色骤变,宋明意恍若不觉,顾自抄经。
可是,许是今日的檀香燃得太浓,熏得她脑海中纷繁扰乱?
又许是她的院落太靠近外围府墙,是街道上的嘈杂声扰了清静?
总之,当宋明意抄到“断缘者,谓断有为俗事之缘”时,沉沉的墨色似乎变成了记忆中的玄色衣角,将她的思绪又拉回那一晚,她狼狈失态的花灯之夜。
如是往复几次,宋明意终于重重搁下笔。
万语千言翻来覆去,只化作一句:“……外面这是怎么了,这般吵闹!”
隔了重重府墙,根本没有人注意得到这样细微的院外之声。但既然吵了小姐清静,碧如便出去询问了一番。
须臾,碧如进屋回道:“小姐,外面是在庆祝呢!今日是会试放榜的日子,漫说那些士子了,便是咱们宋府附近的官宦人家,也要去瞧上一瞧呢……”
碧如有意多说些有趣的与小姐听,宋明意却仿佛忽然被唤醒了久远的回忆,眼眸逐渐泛起点点光亮。
*
金榜题名,是多少士子的期待。
京都主城门前,早已被围的水泄不通。
而那些早早过来候着、或千辛万苦挤到前面去的士子们或欣喜若狂,手舞足蹈,或垂头丧气。郁郁离去。
没有人注意到,在角落之中还有一个纤弱的素衣身影。
宋明意头戴帷帽,不露声色的将自己隐在人群外围。
十岁那年,她离开花船之前,曾想迂回拜托宋叔,给照顾自己的恩人春娘赎身。
然而,却发现春娘在几天前已脱了籍。
春娘美目之中泛起压抑已久的泪光,紧紧把她抱在怀中,终于道出真相。原来有位益州来的富商看上春娘,在春娘的一番谋划下,决意聘她回去做妾。
青楼贱籍,人人唾之。那位富商肯聘芳龄不再的春娘,已经是极为仁义,断然不可能再带回阿玉和阿纯。
春娘在她耳边轻声道:“幸好,明月曾是官家小姐。春姨现在才知道,她生前真是倾尽所学来教导你和阿玉了。有个诗书人家看上了阿玉的诗文,要带阿玉走。阿玉千求万求,好不容易求得人家松口,愿意也带你走。春姨本担心你会受委屈,现在好了,你也找到亲人了,春姨……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