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事情已经传到凉州王耳朵里，阿城是当年被天后送走的那个孩子这件事几乎已是板上钉钉了。凉州王虽然心里很看不上这个儿子，但是不得不捏着鼻子认下来。
姜珩如今自己有了王位，不需要再继承凉州王的爵位，他的世子之位就空了下来。
凉州王此番本是想找回儿子来继承爵位，谁承想是个不堪用的。行为粗鄙，浑身上下一股乡野气息。
驿站小室内，檀木盘香炉里升起淡淡的烟雾，华贵的羊皮铺在地上，案桌上摆放着笔墨纸砚及一个做工细腻的景泰蓝花瓶。
凉州王勉强挤出一个略显温和的笑容：“阿城是吧，全名叫什么？”
阿城头一次被这等气势的贵人问话，又被眼前奢靡的景象惊呆。光是那个景泰蓝花瓶的水色怕是就够他全家好几年的用度。
他一时结巴起来：“我，我随我养父母姓，叫王阿城。”
凉州王脸上的笑容要维持不住。他本就不是什么好说话的性子，从他对姜珩的教育就可见一斑，请的都是极其严苛的夫子，世家子弟要学的礼乐御射姜珩缺一不可都得学，而且必须样样出众才行，若是做不到，轻则跪祠堂重则挨打。
他身躯后仰，靠在梨花木椅背上，“你应当知道，我是你的生父。”
阿城咽了咽唾沫，小幅度点了点头。
凉州王略一沉吟后道：“既如此，你跟着我回凉州，等回到凉州后我便把你的名字记在家谱上，你在长安这段时间我会派人来教你规矩。”
阿城愣愣的扭头看着姜珩，他不敢直接问凉州王，只好求助姜珩：“什么凉州？我们不在长安住吗？”
姜珩感受到他的视线，平静道：“他是凉州王，你是他的儿子，自然要跟他回凉州。”
这一句话信息量颇大，砸的阿城头晕脑胀。他哆哆嗦嗦就要跪下行礼。
毕竟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官。他往日见到里正都是点头哈腰的，连平日上街赶集碰到七八品的小官他都要绕道走，更别提现在有个王爷自称是他的生父。
凉州王见他这幅谨小慎微的模样不由怒上心头，他重重一拍案几，呵斥道：“起来！”
阿城欲哭无泪。姜珩弯腰把他扶了起来。
他腿都是软的，靠着姜珩撑了半天才勉强站稳。
凉州王道：“阿城这个名以后不要用了，我来时已为你择好了名，你往后叫姜礼。”
姜珩微不可察扯了扯嘴角。用礼这个字做名字，说明凉州王是真的看不上阿城，一心想让他变成知书达理的世家公子。
阿城，哦不应该叫做姜礼了，缓了好半天，姜珩又命下人端来一盏茶递给阿城，他接过去大口喝下。
下人提供的茶盏都是极小的，估计下人也没想到阿城喝茶不是为了细品茶的滋味而是真的渴了。
姜礼一盏茶喝下肚仍未解渴，他小心翼翼瞥了一眼凉州王，后者脸色黑的像锅底，浑身散发着低气压。
他只好再度求助姜珩：“能不能来一大碗，我渴得要命。”
姜珩点头，唤来下人为他换了个大碗装茶。
凉州王淡哂一声，旋即叫人撤了茶盏不许他再喝。
姜礼手脚都不知往哪安放，僵硬的坐在椅子上一动不敢动。
他悄悄望向窗外，估摸着大约是酉时了。
他不由得焦急起来。阿春今日说要去集市，他买了一堆菜说要等阿春回来给她做呢，现下是耽搁不得了。
踌躇片刻，他小心瞧了一眼凉州王：“我娘子在家等我呢，我能先回去了不？”
凉州王双眼蓦地凌厉起来，声音也顿时拔高，粗黑的浓眉皱起：“你成亲了？”
姜礼不知他为何这般反应，吓得一激灵：“是，是的。”
屋内寂静了半晌。
凉州王执起桌上的狼毫笔，沾了些墨，徐徐铺开一张宣纸，沾了墨的笔尖悬而未决。
“一个乡野村妇罢了，你会是凉州王世子，世子妃必须是门当户对的才好。若你顾念旧情，回去后纳她为妾室也便罢了。我会为你写一封纳妾书。”
姜珩在一旁冷笑出声。
看啊，这就是他的父亲。当年想让虞乔做妾，如今又要贬妻为妾，另娶高门女子。
一听到凉州王这话，姜礼当即就跪了下来。
大滴大滴汗水顺着他黝黑粗糙的面庞下落。他哀声恳求道：“阿春跟了我多年，我与她相濡以沫，少年夫妻......”他说不下去了，嘴唇颤抖着，声音越来越低，绝望之色外露。
“够了！”
凉州王厉声打断了他。他双手青筋暴起，额角涨起，蒲扇大的手掌紧握，重重锤了一下案桌。“一个乡野村夫，如何担得起世子妃的名头？”
诚然，世家大族的正妻并不是有夫君的宠爱便能胜任，内宅与朝堂往往息息相关，夫人们的交际对夫君也多有裨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