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自己被人需要,不用为生计奔波,她已经足够幸运了,但她又贪心地想获得一些被人需要的满足感。
人果然是贪心的,她想。
罗谨微走到花园口时,看见姑娘正专心修剪着枝叶,用起剪刀并不算熟练,但也不笨拙。她穿着朴素的工作服,梳着利落的马尾,将碎发塞到帽子里,挽着袖口。吴松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过来,提了一桶水放在她旁边,姑娘转头向他道谢,然后粲然一笑,翩然入景。
“卫小姐。”心里生出奇异的感觉,他不自觉地唤了她一声。
吴松抬头,见罗谨微站在花园门口,便低了头快步离开。姑娘闻声看见了自己,借着桶里的水洗了手,朝他小跑过来。
“罗医生。”她微微睁大了眼睛,眼中是尚未退却的欣喜之色。
罗谨微一怔,随即又露出一抹温和的笑意来:“在这里感觉怎么样?”
“挺好的,照顾它们时觉得心里特别平静,而且好像还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莫不是我以前在研究院的时候常常来这里?”
“确实来过几次。”罗谨微走到花园中,浅枝就跟着他身后。
“吴松也很不错,我昨天还担心自己是不是过去得罪了他,谁知他今天还过来帮我提水,确实是个心地很好的孩子。”
走到一株桃树前,罗谨微突然停了下来,侧身看她:“我知道请你来做花匠并不是你的意愿,只是你大病一场,没有个两三年是无法彻底恢复的,我便想着让你做些轻松的体力活,这里的环境还不错,或许会适合你写生。”
“谢谢您为我考虑。”
“不客气,应当的,你是我的病人。”
浅枝多看了几眼罗谨微的侧脸,发现他的嘴角一直微微上扬着。回忆起每一次与罗谨微的见面,他似乎一直都保持着这种温和的笑意,简直比许新寒还要和煦,可是他们的气质确实截然不同。
许新寒是极其温柔体贴的人,而罗谨微虽然看起来温和,但更多的则是疏离,就好似故事外的一位看客。
“听许先生说,卫小姐以前是一位青年画家,失忆后绘画的技艺也忘记了,不知道你现在恢复得怎么样了?”
“技艺可以再学,可是天赋没有了就再也回不来了,他们以前都说我是极有天赋的,您可以想象我现在的水平了。”浅枝扯了嘴角,露出一个自嘲的笑来。
“或许,你可以寻找一下其他方面的天赋呢?”
“怎么可能?”浅枝急忙摆手,“天赋之所以能称为天赋,就在于它是珍贵且稀有的,我如果随随便便就能找到一个天赋来,岂不是天才了?”
“也是,”罗谨微半晌没有说话,临走时忽然问了一个极为高深的问题,“你说,人活着到底是为了什么?”
浅枝从来没想过,像罗谨微这样的人也会有这样的疑问,在她印象里,科研工作者是为了科学真理而不断奋斗的一群人,他们的追求就是科学真理,怎么会和普通人一样去问这种虚无缥缈的意义问题呢?
她当然没法回答,人常说哲学有三大问:我是谁?我从哪里来?要往哪里去?可是失去记忆的她尚不知来路,又怎么会知道现在和归处呢?
这天晚上,她又做了一场梦。梦里她是一团小小的、模糊不清的身影,只见那个身影吃力地搬了一张椅子放在樱桃树下,站在上面想摘树上的樱桃,可是个子太小一直够不到,只好踮起脚尖,正要够到樱桃的那一刻,她却从凳子上摔了下来。
坠落感让她立即惊醒,她回忆着梦中的片段,总觉得梦在暗示着什么,或者就是她的记忆,因为她这两个多月以来做过的梦屈指可数,而且全都是一个小女孩的视角,这些绝对不只是一个虚幻的梦那么简单。
不久后,浅枝和许新寒各收到了一张邀请函,是江家独女的二十四岁生日宴,邀请的都是和他们一般的富贵人家。浅枝虽然不记得江家了,但父母亲曾经应该和他们有过往来,她一时不知道该不该去赴宴。
“新寒,这个宴会你会去吗?”她拿着请柬找到了正在练字的许新寒。
“嗯,听说他们这次邀请了阿乔,我想去看看。”
许新寒口中的阿乔是一位国际著名的亚裔钢琴家,曾和许新寒有过两次碰面。新寒对他很是欣赏,当然不会放弃这次会面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