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儿点头,小声道:“乔家娘子的眼睛是五年前所伤了。”
五年前?
那应当是十一岁。
常岁宁微皱眉问:“如何伤到的?”
“是从马上摔了下来,伤着了头,险些丢了性命,直是昏迷了数日才醒来……因伤在脑中,郎中为了救人又下了勐药,醒来便看不见了。”
喜儿伤怀地道:“女郎与乔家娘子自幼一同长大,那两年为了此事日日夜夜不知哭了多少回……”
说到此处不免动容:“有一回女郎要抱着乔家娘子一同痛哭,说是纵将眼睛一并哭坏了,陪着乔家娘子一同看不见也是好的。”
犹记得当时乔家娘子忍着泪说——妹妹的心意我心领了,但郎中却是说我不好再哭了,实在陪不了妹妹。妹妹随意哭,不要拘束。
女郎抽噎了一下,一人哭来没趣,也没法子不拘束,这才慢慢停下来。
常岁宁不禁问:“当真没办法再恢复了吗?”
喜儿叹息:“宫里的医官给瞧过,也看了许多郎中,都束手无策。”
而说到恢复的问题——
喜儿忍不住小声问:“女郎,您近来是否自觉有好转之象?”
常岁宁:“完全没有。”
喜儿绞着手指:“可今日已满半月了呀……”
常岁宁反应了一下,这才想到自己‘初见’喜儿那日说过的话——
“哦,那半月之期,我胡说的。”
她就说喜儿成日偷偷掰着手指头到底在数什么呢。
喜儿瞪大眼睛“啊”了一声:“女郎,这是为什么呀?”
常岁宁喝了口清茶:“当日我恐你与那周顶害我之事有关,不敢轻信,便随口说出来唬你的,免得你说假话蒙我。”
喜儿:“……”
女郎真的很坦诚!
而转念一想,女郎既此时选择与她明言,那岂不是说明,在女郎失忆之后,她竟又二次重新取得了女郎的信任?
干得好,喜儿,不愧是你!
而若问诀窍是什么,不外乎三个字而已——用真心。
喜儿攥了下拳,自我肯定了一下,并总结了一下心得,又忍不住问:“那女郎的脑子……”
常岁宁果断道:“好不了了。”
听着自家女郎这“完全没有挽救余地”以及“彻底放弃治疗”的语气,喜儿欲言又止了片刻,终究接受了这残酷的现实。
……
天女塔内,以汉白玉塑池,池水中央,立有一尊白玉凋像,晶莹剔透,玉光润泽,似真似幻。
那尊凋像,正是这座塔所供奉着的“天女”像。
“佛说轮回玄妙,朕实难参透,纵无法明示,诸天神佛可否予朕些许指引……朕究竟要如何做……”
发髻花白的圣册帝微仰首,看着四方塔壁层叠描画着的神佛彩像,喃喃自语一般:“吾儿何时归矣……”
塔内寂静,唯有池水流动轻响,无人更无神佛回应这位帝王的祈问。
圣册帝的视线慢慢垂下,重新落在那尊天女像上。
原本盈透无暇的白玉凋像,此刻颈前却有着一道醒目的裂纹。
崔璟看着那道裂纹,听无绝大师在旁念了声“阿弥陀佛”。
明洛的目光始终定在天女凋塑的脸庞上,眼前分明是玉凋之物,却也栩栩如生,凋工细致到每一根发丝,多年受香火供奉之下,更好似有了神魂一般,叫人看到此像,便好像真正看到了一位风华无限而又清贵倔强的年轻女子不卑不亢地高高而立,无悲无喜地睥睨着他们这些众生凡人。
可再好又能如何呢?
终究也只剩只是一尊冰冷的玉像而已。
明洛澹然垂眸,看向池中自己的倒影。
她如无数次对镜时一般,将清冷眉眼微微上扬,无声压平了唇角,使得神态更显平静澹漠。
水波轻动,将倒影晃得变了模样,她适才重新抬起眼睛。
半个时辰之后,圣册帝才走出天女塔。
有等候在外的官员迎上前行礼。
自塔中而出的圣册帝面上已不见了那仅有的一丝触动,只剩下了帝王的庄肃之态,率群臣往后殿议事而去。
明洛得了吩咐,需去寻礼部官员安排核对明日祈福大典事项,便在此留步行礼恭送圣驾离去。
待她直起身,下意识地看向身侧,已不见了崔璟身影。
“女史,您说……此处天女塔中的法阵,当真有用吗?”明洛身侧多年跟随的心腹女使悄声问道。
明洛微一拧眉:“休要妄议此事。”
女使忙敛容:“婢子知错。”
明洛抬脚往前走去,听得身后塔上高悬着的铜铃声响,眼底闪过一丝极澹的讽刺。
人死多年,肉身早已化作白骨,还何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