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是应国公夫人昌氏身边的心腹仆妇。
对上那张不苟言笑的脸庞,冯敏心中莫名一慌:“……廖嬷嬷,您怎么来了?”
那姓廖的仆妇说道:“我奉夫人交待前来贵府瞧一瞧,以免哪里出了疏漏,再耽搁了大喜之事。我会在此陪着冯娘子,直到明日喜轿过来。”
换作昨日,冯敏或会将此举当作对她这个侧室的重视,可此刻她却紧张起来。
这是来盯着她的吗?
见廖嬷嬷看向她身侧的女使,冯敏只能示意女使避远些。
只二人时,那廖嬷嬷开口问道:“听闻今日常家女郎也来为冯娘子添箱了?”
“是……”
“她在席上都与冯娘子说了什么?”廖嬷嬷眼中俱是疑色,压低声音问:“她是不是怀疑到冯娘子身上了?”
冯敏心中微惊——明家的人这是将她的一举一动都看在眼中吗?
“没有……”她尽量镇定地道:“她只是拿刻薄话语讽刺了我和我祖母几句……并未提及其它。”
若她直言常岁宁已对她起了疑,还说起了她手上的伤……明家还会留她性命吗?!
这个突然出现在脑海中的念头令冯敏陡然生出一身冷汗。
廖嬷嬷不知信是没信,只微一点头,交待道:“明日便要出阁,为防节外生枝,冯娘子还是呆在自己的院子里准备待嫁吧。”
冯敏点头应下。
廖嬷嬷看着她走远,不可查地微皱了下眉。
当晚,冯敏躺在床榻之上辗转反侧,再没了前两日的满心欢喜与期盼,取而代之的是焦躁与不安。
……
此一刻,常岁宁亦未眠。
她白日去往冯家的路上,本还在想,如若冯敏当真是知情者甚至同谋者,为何还敢答应嫁进明家,便不怕被灭口吗?
但她见到一脸喜气却又无声紧绷的冯敏时,便突然懂了。
人在极致的恐慌紧张中,尤其心性不智,阅历不足之人,往往只能看到眼前唯一的那条路,只想沿着那条路往前走,尤其那条路是她期盼向往已久的——便如置身盲目的梦境之中,轻易无法醒转。
可若有人在旁加以提醒,戳破了那层幻影,这本就不堪一击的梦境便会即刻碎裂崩塌。
……
在极致的紧绷与疲惫下,冯敏短暂地睡了一刻钟。
自大云寺归来后,她几乎夜夜难眠,只要一合眼,便会梦到长孙萱主仆临死前的模样。
可这一次,她梦到了自己临死前的情形。
梦中被掐住了脖颈的人变成了她,那只手收缩着,让她无法喘息。
冯敏勐地张开眼睛,坐起身来,大口喘着气。
梦已醒来,但梦中那濒临死亡的恐惧仍然笼罩着她。
无尽的恐慌间,冯敏下意识地抬手,看向那被自己紧紧攥在手中的平安符,脑海中再度闪过那少女话中与眼中的提醒。
而方才在梦中掐着她脖子的人,正是应国公夫人昌氏……是明日便要成为她婆母的人。
婆母,出嫁……
明家真的会如祖母所说那般,善待她吗?
祖母说只要她擅用那个把柄,留意着分寸进退,再为明世子生下儿女,日子便会越来越好……是真的吗?
说到祖母,祖母今日分明也知道常岁宁来过,为何事后不曾同她问起此事?
是忙于明日之事,没顾得上问她吗?
房中掌着灯,冯敏看了眼滴漏,只见刚进两更。
她遂赶忙下床披衣。
“女郎这是要去哪里?”守在外间的侍女听到动静走了进来。
“我去寻祖母。”冯敏道:“明日就要离家了……我去寻祖母说说话。”
侍女不疑有它,随陪同前去。
冯敏心中的不安实在太多了。
她一边恐惧仓皇,一边怀疑今日常岁宁那些话别有用心,是在算计她利用她。
她需要祖母来帮她分析这一切,需要祖母明确地告诉她,是她太过紧张以致于胡思乱想。
她脑中已乱作了一团,急需经历过风浪动荡,擅长看透人心的祖母来帮她梳理清楚。
冯敏来到解氏居院中,只听守在廊下的侍女称:“……郡君此刻在小佛堂内,可要婢子去通传一声吗?”
“不必了,我自己过去。”冯敏说着,又看向身侧自己的侍女:“你也在此等着吧,我想单独与祖母说说话。”
有些话她不能让其他人听到半个字。
侍女应下。
冯敏便独自往小佛堂而去。
解氏寡居,因常年礼佛之故,小佛堂便设在居院内。
冯敏在想,祖母如此深夜还在佛堂之中,必然是为了她出阁之事烧香念佛,以祈她来日平安顺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