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岁宁与崔璟一同出了前堂,初行至廊下,便听得长廊的那端有脚步声和散漫的马蹄声传近。
很快,常岁宁便得以看到,是两名崔璟的近随,正牵着几匹马走来。
常岁宁脚下顿住,借着廊下稀疏的灯火去分辨着。
那两名近随见了崔璟,便会意地解下了那三匹马的缰绳与衔铁。
刚得了自由,最年青的那匹马儿便立刻抖了抖皮毛,不安分地甩了甩马嘴,“笃笃”地喷出热汽。
它甩着马蹄想往前走,却见前头自家阿爹不知因何忽然一动不动,不确定地盯着前方。
咦,瞧什么呢?
它好奇地凑上前,和呆子阿爹一起往前看去。
前方站在两个人,此刻其中一人试探发出声音:“榴火?”
听得这声唤,那匹棕红大马眼睛瞪圆,耳朵立时竖起,忽然扬起前蹄跳了一下,发出一声短促的马鸣。
常岁宁这下确定了,笑着再喊:“榴火!”
榴火再无迟疑,扬蹄朝她奔去,一路蹦蹦跶跶,兴奋地摇头甩蹄,好似舞狮。
见此一幕,归期瞪着眼睛,耳边似又响起每次它被阿爹撅蹄子狂揍时,阿娘拿来劝它服软认错的话——你知道的,你爹它从小征战沙场,为马骄傲,性子深沉,不苟言笑,从不低头。
可此刻的阿爹分明却像一条不值钱的傻狗!
归期难以接受,哒哒跟上前去,想要一探究竟。
榴火奔到常岁宁面前,收着劲儿拿马头抵向她的肩膀。
常岁宁双手抱住它的脖子。
榴火口中发出呜呜叫声。
紧跟而来的归期脖子一梗,大大的眼睛中流露出惊恐之色——它听到了什么?它一把年纪的阿爹为啥夹着嗓子叫唤?!
它又上前两步,见到常岁宁的一瞬,顿觉了然,噢,原来是这个人呀。
那个人朝它也伸出手来,想要摸它脑袋。
可它才不像阿爹这么不值钱哩。
归期昂着头,骄傲地后退两步。
下一刻,它骄傲的马屁股却忽然被大力猛地一抵,将它生生又抵上前去,脑袋便落在了那个人的魔爪之下。
归期的马鼻子不满地出气,拿尾巴甩着在身后忽然抵着它的阿娘。
“小归期,又见面了。”常岁宁揉了揉它的脑袋,笑着道。
归期鼻孔里发出“嗤嗤”的喷响。
常岁宁称赞:“好威风啊,和你阿爹当年一样威风。”
归期好似听懂了什么,马脖子抬得更高了些。
榴火看不惯这幅逆子嘴脸,一蹄子踹了过去——殿下不摸它,改摸这逆子,本来就烦!偏这逆子还不知惜福,找打!
归期叫唤起来。
常岁宁拦在父子中间,从中劝说榴火,借机卖了把人情:“虽说是棍棒底下出孝子,但孩子大了,在外还是要给它留些面子的。”
榴火哼哧两声,转而拿头去蹭她的掌心。
常岁宁又看向那匹骨骼健壮,但眼睛温顺漂亮的枣红母马,不禁问崔璟:“……全是监守自盗来的吗?”
崔璟“嗯”了一声:“当盗即盗。”
这自然是顺着常岁宁的玩笑话,他为玄策军统领,几匹马的归属自然还是做得了主的,倒不至于沦落到做偷马贼的地步。
常岁宁:“全都送我?”
崔璟:“要拒绝吗?”
榴火眼巴巴地看着常岁宁——你知道的,我从小离开了母亲,跟着你出生入死……
“看来不好拒绝啊。”常岁宁抬手,拿衣袖替榴火擦去泛白的眼睫上沾着的雨雾,榴火闭上眼睛,舒服的耳朵都往后压去,像只兔子,由着她擦。
“可我如今很穷的。”常岁宁道:“跟着我是要吃苦的。”
“无妨,我这些年也替它们略攒下了些许家资,来日一并送到你手中,是以不必为它们吃的吃穿嚼用发愁。”崔璟煞有其事地道。
“却还要随我四处奔波。”常岁宁看着已显老态的榴火,道:“我本打算待我安定下来,再将榴火偷来的。”
崔璟也看向榴火:“榴火征战半生,并不习惯被圈养。且它性烈,不认二主,旁人轻易无法约束它,这些年来它虽被照料得很好,但却远不比此刻这般怡悦。”
“故我想,于它而言,能跟随你左右,方是真正的安定。”
榴火年迈,见一日则少一日,世事莫测,如错失最后的相处时光,于榴火,于她,便皆是遗憾。
榴火低着头,去蹭常岁宁手中的曜日剑,剑在,它在,殿下在,一切似又回到了从前,令它感到无比安定满足。
常岁宁看着这一幕,微微弯起嘴角:“说得对,我已让榴火等太久了。”
但是,要更上进才行啊。
看着榴火一家,常岁宁深觉自己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