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颀接到猎头电话的时候,其实相当惊讶,盛域近些年主攻肿瘤药,而自己作为一个普药销售,一无专业背景,二无运营经验,怎么就被HR一眼相中,连面试都跟走过场般顺利?但她没往细里想,盛域的入职通知无疑是雪中炭,她得牢牢抓住这个机会。
领桌的同事是个戴着眼镜的热情青年,姓贾,HR将温颀带进运营部后,他便主动相迎,向她一一介绍起部门同事。
“这是Penny,我们都叫她‘Penny姐’,咱们部门资历最深,什么都懂,你要今后在工作上遇见困难,也可以请教她……”
“这是Windy……这是赵琪,跟你不是一个‘颀’,我们都叫她‘Gigi’……”
人还没认全,就听见身后响起一个洪亮的男声:
“哎唷,这是哪儿来的美女啊?”
温颀随小贾一同回头,先看见一个凸起的肚腩,再看见一张两腮垂挂的国字脸。来人应该五六十岁,五官也算堂堂,但体态太胖,瞧来便不显年轻,也不够精神。她听见小贾叫了对方一声:“戴总。”又继续两边介绍,说:“这是我们运营部新来的同事,叫温颀。这是我们戴永涛副总,也是公司的首席战略官,主要负责临床研究和商务拓展。”
“这么漂亮,应该跟我去跑商务啊!”花迷人眼,戴永涛还想跟温颀多聊两句,突然想到自己还有重要事体,又风风火火地对众人喊,“你们部门谁英文最好?来一个,帮我翻译一篇论文。”
“应该找医学部的吧,医学部天天看英文资料,英语肯定比我们好。”Penny英语也过了专八,但晓得戴副总找人准没好事,有意推托。
“医学部不是年前走了一拨人嘛,公司自己的业务现在都得外包找CRO,他们哪里忙得过来?”戴永涛看看Penny,不耐烦地说,“就你了,你帮我把论文翻好,再好好润色修饰以下,要是导师那里过不了,要你好看!”
领导点名下令,Penny只得就范,不情不愿地跟着对方一起走了。人到办公室门口,戴永涛又回过头,迅速对温颀换上一副和颜悦色的面孔,笑眯眯地说:“你新入职,有什么不明白的,尽管来找我。”温颀只好点头笑笑。
待戴永涛离开,众人立马七嘴八舌地八卦起来,听小贾说,戴副总在读一个马来西亚的水博,博士虽水,作业却多,还全得写成英文论文。戴永涛初中毕业,别说没有医药相关的学历背景,连26个字母都背不全,所以经常到别的部门抓壮丁,就为了给他写作业。
“戴总这个年纪肯定经历过‘上山下乡’,英语不好也正常。”温颀嘴上虽然这么说,可心里却暗暗腹诽:“医药一哥”的副总经理怎么也不该看着像个草包。
“咱们廖总也是这个年纪啊,那可是实打实读出来的博士,全靠自学,精通三门外语呢!”小贾可能是天生心直口快,也可能是美人当前,意乱心迷,反正该说的不该说的,一股脑全说了,“戴总那些专科、本科都是花钱混出来的学历,就这,还是廖总三令五申要求他去进修,他才勉勉强强去读的。”
温颀入职这些天,还没亲眼见过董事长廖企之,便又随口多问一句:“那廖总怎么不直接任命跟他自己一样的人呢?”
“因为戴总不仅是公司元老,还是廖总的救命恩人呢。”小贾悄悄告诉她,戴永涛是盛域的一名“老将”,差不多与廖企之同年踏进老国营药厂,一起奋斗至老药厂改制成为今天的盛域医药,关系好比是一个部队里的班长、班副。多年前两人曾共攀珠峰,廖企之突发脑水肿,一度生命垂危,还是戴永涛将他裹进羽绒睡袋,不顾自身安危地架着他下撤,这才回到营地,侥幸脱险。
“这是真事?”温颀感到不可思议,珠峰险峻崎岖,单人行走都极不容易,何况还要肩负一个成年男子,只怕一不留神连自己都得搭进去。
“当然是真的。年会的时候你还没来,戴总喝高了当着全公司面祝酒时说的,他为救廖总断了两根手指,用两根手指换来少读两年书,值了……”
正听新同事八卦着,忽闻一阵香风,好似鲜花混杂烈酒,浓烈,呛人。温颀发现,方才还嘻嘻哈哈的小贾与Windy瞬间各归各位,脸上笑容也全收拾干净了。
她抬起眼,循香风望去,看见一个穿着十分时髦的女人,一边打电话,一边向运营部的大办公区走了过来。她听见她说:“谢院,今晚上我做个东,就在我们自己的会所里吃个饭。”
对面似乎不愿赴宴,说了些什么,女人也不让步,继续劝说:“去医院拜访反显得太公事公办了,就当是咱们叙叙旧,我爸也老惦记着你,一直托我跟你问好呢。”
对面该是被说动了,女人遂愿,便翘翘嘴角,说:“那就一言为定了,我一会儿把位置发给你,今晚七点半,不见不散。”
收了电话,女人朝运营部走过来,用一双狠狠描画了的眼睛,边走边机关枪似的扫射全场。扫着谁谁就站起来,诺诺地喊她“小廖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