踩着十月开始枯萎的草叶,哈利埋头走了很远。
深秋的夜晚凉意随干燥的空气落在脸上,消解着因失望和愤懑升腾的体温。泥土是松软的,用力缠上急促的脚步,鞋底陷进去,一片植物纤维缓慢腐烂的泥泞。
哈利停住脚步,在中心庭院冰冷的门廊石柱前。
只需再往前一步,他就要进入满是大理石的城堡了。然后他会登上漫长又好动的石阶,背出凌晨最新的口令,爬进胖夫人画像身后的门洞,去面对躺在奶奶旧被窝里的罗恩鲜红的后脑勺,然后翻来覆去直到天亮,再孤立无援地面对全校探寻、怀疑、嘲弄甚至敌意的视线。
哦,也许还有菲妮转向威克多尔和迪戈里的目光。好吧,迪戈里是她不用避讳交往的好友,菲妮关注他理所当然。但威克多尔——一整个宴会,马尔福兄妹都在满是兴趣地跟他聊天。菲妮不像德拉科那么露骨,但显然,她也对年纪轻轻就登上世界杯赛的威克多尔充满赞赏。
可恶,为什么她不劝说迪戈里、威克多尔,或者是那个芙蓉退出比赛,而只警告哈利不退出比赛、就可能面临死亡呢?
滴答。一滴圆滚滚的水珠顺着隐身衣的行迹,滑落至哈利的眼前。哈利抬头,伸到石柱边上的树枝上,不知何时落下了槲寄生。这种植物哪怕在秋冬之际,也顽强地伸展着青翠肥厚的枝叶,甚至生出了淡黄色的小花。
然而此时此刻,只有哈利得以欣赏它的盛开。
哈利终于冷静了下来。仔细回想,其实不难听出菲妮语气里的焦急。她担心自己,而且她是听说过预言、知道伏地魔有可能回来的人。她一定会怀疑这里面有阴谋——在谨慎方面,菲妮和穆迪教授也不遑多让。
但那又怎样呢。他已经被宣布了参加,魔法契约已定 ,不可能再违背。如果菲妮真的担心自己,倒不如把她会的各种稀奇古怪的魔法教给哈利,让哈利足以面对危险呢——哈利在伏地魔手里逃过两次,如果菲妮肯多教教他,未必不能逃过第三次呢?
而且这样,他们也能多相处一些。为了学校获得争霸赛的胜利,这是无可奈何的吧?
本来哈利是这样想的。可当菲妮要求他立即退出时,巨大的失望完全笼罩了哈利。哈利怒气冲冲地冲她大喊,然后,一切都搞砸了。
他冒着被费尔奇抓住的风险,深夜为TWG上短短一句话溜到黑湖边上,就是为了现在孤零零地回来吗?
哈利转身,奔向来时的路。
受够了,哈利受够了——每一次,他都毫不意外地被菲妮若即若离、忽远又近的态度弄得七上八下。OK,这没什么。他爱她,哪怕是在说爱显得无比幼稚天真的年纪,但除了爱,哈利不知道有什么精妙绝伦的语言,能够形容心中不断膨胀、下一秒永远比现在更浓烈的对她的情感。
那情感喂养着心里的野兽,使其日益壮大。它使哈利变得比以往更加敏锐,甚至敏感。每次菲妮微笑里的真心或假意,她垂眼时或无聊或思索的神情,他都在远处一清二楚。他就像个卑劣的窥探者,被野兽驱使着,一边为自己看清菲妮不为人所觉的情绪感到满足,一边为那些可以靠近她的人而可鄙地嫉妒。
那野兽毫无疑问是爱情。
但是,野兽终会破笼而出的。哈利比来时更加拼命地奔跑,夜里的凉风像刀子一样刮向他的脸颊,颈间的绿宝石项链坠得他胸口发紧,他却浑然不觉——已经够了,他不想再猜测菲妮的用意,无论她如何看待他、是否相信他、是以怎样的心态要求他退出比赛,哈利都不在乎了。
他只想要个确切的答案,就现在。
*
黑湖边上,菲妮静立很久。这是一场无用功,忧虑和急切让自己慌了手脚。菲妮冷静地想,她没有考虑到男性过于强烈的自尊心,劝说起了反效果。没关系,她还可以去找邓布利多,或者把魔法部牵扯进来。反正福吉不会希望大难不死的男孩在他就任期间死去,这件事实际上有许多操作空间……
【沙沙——】菲妮听到一阵草木剧烈晃动的声音,仿佛有猎豹从空中疾驰而过。
她下意识循声望去。月光下,一头与夜色几乎融为一体的乱发,才半空中毫无征兆地显现。
菲妮愣住了。比起之前被戳痛自尊心的愤怒,男孩的去而复返更不在她的预料之内。
“你……”
“该死!”男孩气喘吁吁的,上来就是一声咒骂。“哦,我不是对你说——不,我是有话对你说。该死,我现在脑袋不太清楚——好了,我不管那么多了,我直说了!菲妮克丝,你赢了。现在简直一团糟,我没有活下来的信心,也没有人支持我——但管它的呢,我不在乎了。”
“你糊里糊涂地在说什么?既然你明明了解情况——”
“无所谓,我说了我不在乎。现在我只在乎你,你的回答。”
菲妮的眉头深深地皱了起来:“我的回答?”
“嗯,我喜欢你——如果你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