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凛和高非的亲事该如何继续议下去,似乎成了一桩无头公案。高非故意纵火,是不争的事实。问题不在于庚帖,而在于人。她若是入了定国公府,与定国公和汝阳公主该如何相处,又该如何面对韩凛,都成问题。
高非不想嫁,她在朝堂上公然向何昭示爱,已是人尽皆知。
而若是韩凛再继续这桩亲事,必然成为整个大齐上姓世家的笑柄。
不,应该说,自韩充叛离之后,韩凛一直被看尽笑话。
他倒是觉得无所谓,被笑了十余载,那是他无法斩断的骨肉至亲。至于其他的,他强求不了,也不想强求。
“有那么一刻,我认为韩家佛堂的大火是你弄出来的。”商荇过府,与相对坐着,中间隔着氤氲的茶壶,看着真切彼此的表情。
正旦期间,定国公府和护国公府门可罗雀。因为不再处于权利的中心,同僚拜会也相对少了。只有几家姻亲常来常往,也不会刻意在这个时候上门,以彰显热络。世家间同气连枝,砍断骨头连着筋,并非一朝起落可撼动。
因此二府的儿郎落得清闲,不用串门,随心而至,随性而行。
尤其是定国公府,十余年来,逢年过节便只有祖孙三人。韩凛走后,就更是门前冷清,定国公夫妇二人执灯相对,不胜唏嘘。
在洛阳时,商离和商荇时常会来,但也是在护国公府的家宴之后。
冀北三年,韩凛与商荇不再是无知无畏的少年。经历过战火洗礼,他们已经是真正的儿郎,懂得世事难料,懂得与人为善,懂得在这纷乱的世间给自己留一个空间。
韩凛执壶,倒了两杯茶汤,“我不敢!为了定国公的爵位,大母忧思成疾,她的身子一天比一天不好。自她知道佛堂是常山烧的,整个人都不好了,今晨还吐了血。大夫来看过,都说她忧虑过重,药石罔然。大父倒是看得开,时常劝诫大母,可大母不听。”
“汝阳公主向来认为,韩充的叛离是她的过失。是她没有把韩充教好,他才会做出伤害黎民苍生之事。那个佛堂,定国公对外宣称是他笃信佛堂而设,但其实是为超渡二万幽州将士的亡灵和罹难的百姓。”商荇抚额摇头,“常山为了一己之私,任性妄为,若是她嫁给你,这定国公府定然是鸡飞狗跳,不得安宁。”
韩凛不置可否,“这是她的选择,她有权利选择她想嫁之人,而不是沦为我袭爵的工具。我不觉得她有错,只是方法用错了。”
“我们就是这样的人,没有选择的权利。你又何必为她辩解!”商荇冷笑,“若是能选择,沈瑜也不会成为太子妃。不能因为她是公主,她就能随心所欲。她若是真心喜欢何安仁,便该早早地谋划,而不是这般简单粗暴。”
“依你之见,她该如何?她是公主,生来身份尊贵。她能当堂示爱,已经是不易。”韩凛并非为高非开脱,“看看你我,你敢说出内心真实的想法吗?牵一发而动全身。如今三千太学生在正阳前门静坐请愿,请求圣人贬公主为庶民。可常山何错之有,她不过是想要自己想要的东西而已。世家高门,皆是为了家门而活,可曾想过为自己而生。我倒是羡慕她,能毫无顾忌。”
商荇起身,搭上韩凛的肩,“走吧,这茶煮来煮去,也就那样。在军中三年,这附庸风雅之事突然有些不太习惯。回演武场打一架如何?”
自汝阳公主卧床后,韩凛在家中侍疾,极少出门。在高非当堂示爱何昭后,他更是不爱出门。总会有人问他,日后有何打算。可韩凛的打算向来只有一个。
“可是……”韩凛有些犹豫。
“可是什么?今日何昭来家中,大母让我来找你一起过去,都说人多热闹。我也不知道有什么可热闹的,不就是一个何昭,还要这么多人陪着。搞得好像他要嫁入我们护国公府似的。”商荇不太喜欢何昭这个人,总是端着一副端方君子的架子,美则美矣,就是少了些鲜活的人气。
韩凛立刻扔掉手中茶壶,“走吧,还等什么。”
“不用跟定国公和汝阳公主说一声吗?”商荇挠挠头,“你走这样快,知道的是去赴宴,不知道还以为你要去干架!”
韩凛一身的杀伐之气,三年军旅,已将他淬炼成一名真正的士兵。手中无刀,杀气已现。
三年来,何昭每隔一段时间就会上门拜会护国公和豫章大长公主,与府中的儿郎也走得颇为亲近。他与光禄勋商元石之子商藉同在中书省行走,同僚之间的往来也就顺理成章。何昭深得豫章大长公主的喜爱,一为是他待商离至诚至性,三年来不曾议亲,只为等商离归来,二来在天狗食日之担,日落西山,何继业也不像先前那般趾高气扬,虽然杨氏仍是不愿与商家结亲,但也没有阻止何昭与护国公府交好。
总归,何昭这个孩子就是招人喜欢,文静儒雅,谦逊有礼。就是商离郎婿的不二之选。
可何昭这孩子被常山公主惦记上了,豫章大长公主也是恼得不行,还好何昭拒绝了,否则豫章大长公主又要闹上禁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