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国公起兵前一晚,在松源寺的商离收到消息,连夜回城。但城门紧闭,已经被庆国公的人控制。风圣军中虽然都是护国公的人,但也不敢轻举妄动。
商离只能回松源寺求定国公帮忙。
定国公同样无能为力。
“老夫知道,你在相关各处都安插了细作,你的消息定然是可靠的。但你要相信,商公也并非全不知晓。风圣军由商氏家主世袭罔替,不曾易主。此番圣人,先帝将风圣统帅交到裴止手上,既想借机铲除裴氏,又想看看风圣军是否能认他人为主。倘若风圣能易主,护国公也就没有存在的必要,先帝便能再找人接手风圣。风圣若是不被他人所控制,那商氏在大齐的地位依然无法撼动。”定国公十分淡定,连眉毛都没动一下,“你且放心,庆国公起兵对你商氏是好事,对许多人来说都是好事。有些人自恃过高,以为手握重兵便能掌控一切,可也要动动脑子。这羽林卫在萧寅手中,为何能听他裴止的!”
商离被点醒,“韩公是说,这是萧寅设的局?”
定国公嘲讽地勾了勾唇,“羽林卫在裴止手上时,多数是世家子弟攒资历而来,其中也有一部分是裴止军中将领的后代,世家子弟不受裴止控制,但也不会在羽林多留,三年之后便会离开。可以说羽林卫是人员流动最密集之处。而萧寅却把他的征西军安插到羽林卫中,说是为了禁中的安危。你说,这些人会轻易为裴止所用吗?”
“可裴止不知道吗?”商离的疑问在这,“他不会不知道,萧寅对羽林卫的整顿,却还能轻易地控制羽林卫。他难道不会怀疑吗?”
“这就是萧寅与裴止的不同。”定国公推开窗,雪花纷扬,冷风直灌而入,眺望远方,只剩白茫茫的一片,“萧寅换了他自己的人,却唯独没有换掉羽林统帅裴襄。裴襄是裴止的亲孙,年少有为,平步青云,从未对自己有过怀疑。这似乎是裴家人特有的天性。”
果然是定国公,连嘲讽之语都说得如此隐晦。
“裴襄!”商离当然知道裴襄,“裴止的底气到底是从何而来!他难道不知道,这会害死裴氏九族!我阿母她……”
“何止是阿沅,博陵崔氏、天水谢氏幼女,秦王妃裴淼,都会尽全力保全自身。你莫要着急,世家不会坐视不管,只要这些人之中有一个被免罪,阿沅也会平安无事。”定国公安慰道:“世事无常,你要明白,世家与皇权相伴而生,皇位易主,世家也会更迭,开国四姓不会永远屹立不倒。总有一日,都会消亡,只是方式不同而已。”
“韩公既然如此看得开,为何偏偏要小元以身涉险,逼他重现韩氏辉煌。”商离不明白,定国公如此通透之人,为何在爵位上如此执拗。
定国公深深叹气,“那你说说,小元该怎么办?回陇西种地,还是一辈子在京中受尽歧视。你在漠北也曾见过元佳,他现下是何模样你比老夫清楚。”
商离也跟着叹气。
天亮时分,商离再度策马扬鞭。可洛阳城门不再是风圣军守城,取而代之的是萧寅的征西军。她对征西军太过熟悉,他们的盔甲、兵器,还有脚下的军靴,都是她曾见过的样子。三年过去,征西军与征北军的情况都差不多,配备并没有更为优先。
征西军的治所在凉州。从凉州调兵,比冀州调兵要更久。可见,萧寅早就有所察觉。这让商离感到彻骨的寒冷,她在太尉安插的人,竟然一点风声都没有收到,甚至有可能已经被萧寅发现,死于非命。而她仅在裴止发兵前一日收到消息。
商离出示令牌,她乃是先帝御赐的开阳郡主。
征西军守将开口便是:“你就是商离,护国公府的九娘?”
“正是。”商离轻抬下颌,“阁下认得我?”
守将阴鸷的目光在她脸上恨不得能戳一个洞来,手握在佩刀上紧了又紧,终于松开,俯身恭顺道:“听过郡主的大名,郡主在漠北屯田耕种,颇有名声,征北军如今能自给自足,全赖郡主指挥调度,可以说是大功一件。”
商离明白了,此人是夜枭,他有同伴死在她手上。她已经数不清在因她而死的征西军有多少,总归不会是少数。但她是为了自保,总不能坐以待毙。
往后征西军被征调入洛阳,难免要有一番交手。
可眼下不是担心这些的时候,“我能入城吗?”
守将大手一挥,城门打开。
商离没有迟疑,一夹马肚,策马而去。
一入洛阳城的御道,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举目望去,尸首横陈,满地的血污还来不及清洗。不过就是一夜的光景,洛阳城已是繁华落尽,取而代之的陌生的肃杀之气。
铁甲峥嵘,是她所熟悉的风圣军。一个个立于禁中的城墙之下,负手于后,满面肃穆。
正首之人吴言良,风圣军的统帅,乃是商文焘带过最好的士兵,寒门出身,能征善战,被商文焘破格提拔。他的盔甲上有血迹,从他的脸色看来,并不是他自己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