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鸢没有想到,除夕那夜,在她鼓足勇气将辟阳珠交到昆玦手上后,他忽地变了神色,呆愣了好久,最后握着东西径直冲回了洞府,一句话也没说,甚而头也没回,而她呆呆地立在原地,怎么喊他都不应。
她不是没想过,若此物一旦交付与他,或许会叫他想起三百多年前的那桩旧事来,还有那个曾经也给过他此物的人......
从楚逸之帮她将辟阳珠炼成起,如鸢便在心间担心过诸般问题,尤其是回来这几日,譬如昆玦万一想起三百多年的沉疴往事,追问她怎知道辟阳珠此物,又怎知辟阳珠对他有用......太多太多。
但她也是好不容易得来的这东西,比当年的宁王萧元璟和秦柔儿得来的还要难。
她便也想,如今既已事成,就不必再去管东西是如何得来了,总归如今没有谁再来害他,只要他不问,她便多少提两句便足矣,他只管坦然接受便好,实则也因她实在不知如何去解释。
那夜一时的异常,到翌日昆玦便又恢复了常态,虽是正月新年,过得也跟往常没什么不同,他安坐着读书,她也照常打扫,只是这几日她却都没再同他说过什么话,他什么都没问,而她每每都不知要怎么开口,便也罢了。
他也不再似除夕前那般日日挑她刺,时而两人相顾未有一言,如鸢便避开他目光,也未见他将锦囊系在身上。
直至她此番带回来的存粮再经不住消耗,这个时节山里除了漫山遍野的枯草更是什么都没有,昨夜她不得已终于同昆玦开了口说要下山,却又被他回绝了。
这两天她观他神情淡淡,但也并不冷漠,想是一切如常。
......
初五,天且将亮,如鸢睡眼惺忪地饿醒,自回来后,她每每入睡时是在书案后,然翌日醒时却又在昆玦卧榻上。
天色渐染,云海茫茫,远山天际衔接处泛起一阵将开的红晕,眼看天都亮了,却还不见昆玦回来,如鸢匆匆到山顶寻他。
霞光万丈,天际将开。
忽一道金光如箭离弦,破空而出,穿梭直越过茫茫无际的云海。晨风乍起,昆玦立于崖边,衣袂轻扬,万丈日光炽盛而出,他不避不闪,直直地迎上。
碧空如洗,云海翻腾。
无边的金光温柔缱绻地落在他身,耀他眼睫薄唇清晰明媚,朗星般的眼眸直直望着远际,原来晨时云海翻腾下的天际原是这般模样。
如鸢愣愣地伫立在原地,她才刚走到树林边,望着崖边映着万丈光辉的人如同一尊下凡的天神。
原来立足于青天之下天地之中的他是这般好看,天地万物在生辉,他也在生着光。
从前她唤他一声小神仙,实在是不冤,他担得起这个名。
如鸢立定地望着他,也不知怎的,忽而心头一热,鼻尖莫名地有些酸涌,只道不枉费她三盏心头血,又这么远地将辟阳珠那东西带回来。
金光大出,朔风渐息,滚滚云海渐渐和缓,昆玦忽而侧首转向林间。
她倏惊,侧过头吸了吸鼻子,本要迎上去,不想昆玦竟从崖边已经走到她跟前。
“我,我不是有意窥探的公子,我就是看你不在洞里,所以出来看看,顺道洗把脸。”
对上他灼灼目光,如鸢竟倏地有些不好意思,毕竟好几天没跟他说话了,昨日一开口同他说起下山的事又被他回绝,本还在赌气,现下这境况,竟有些微妙,尤其是见着他此时模样。
她一眼扫向他腰间的天青色锦囊,好几日都不见他带上,她原以为他一直都不会带了。
“此物你从何处得来?”
也不同她绕弯子,昆玦径直开口问。
如鸢蓦地怔住,他终于还是开口问了。
想过这东西牵涉到三百多年前,他未必不记得此物,但如今是如今,如今辟阳珠是她拿三盏心头血换来的,是她亲手递到他手上的,不是旁的什么人来算计他,她一定保他安安稳稳地用得此物。
顿了顿,她还是决定先探一探:“公子可知此为何物?”
昆玦摇首:“不知。”
他神情坦然,眼神毫无躲闪,仿佛一脸的光明磊落。
如鸢发愣:“那你怎知带了此物在身上,便能不畏天光,还跑到这里来?”
昆玦皱了眉头,如看傻子般的眼神看向她,“不是除夕夜你说的只要我将此物带在身上,便能立足青天白日之下,见天地万物,亲自得见。”
他那眼神,仿佛质问她,他信她还有错了?
如鸢愣愣地回过神,“奥......对。”
昆玦又再翻了她一眼,审量的眼神却愈发幽深。
“这东西是我,是一个朋友帮我从一个老道士那里寻来的,我又带回来交与公子你,没想到真的有用。”
如鸢虚假地咳嗽两声,既然他不知这是什么东西,说明他暂时还没想起从前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