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风将起,长夜将尽。
萧云淮手中长剑已经出鞘,原本因着李奕,他也不愿轻举妄动,但事已至此,眼看昆玦审时度势后不管是自己主动答应还是被胁迫,都会终究动手。
只没想到,他到底还是选了前者。
长风猎猎,跃动的火光照见紫霄楼台上每个人的神情凝霜,无不绷紧。
然则不过是那么一瞬,无人注意如鸢是什么时候将被麻绳捆住的双手垂得极低,也无人注意她是什么时候将原本握拳的双手使劲抵住在一起,暗自凭手腕力道竭力将束缚她的绳索挣脱松了一点。
萧云淮手握长剑刚惊瞪着眼察觉到如鸢一点动作,眼看甚至背对她在前的萧云澂都还不曾看到,而离她最近的李奕只当她是伤心极了,身体才止不住颤抖。
如鸢在最终竭力将绳索挣松到一指宽的范围后,那便是她已然能做到的最大程度,她随即一手握紧了拳头,一手摊开生生从麻绳圈里,剐着皮肉地抽了出来。
风且徐徐,萧云淮几人刚刚惊异,李奕察觉到萧云淮眼神的不对,正要侧首,不过电光火石,如鸢生剐得血肉斑驳的右手方才从麻绳中抽出,一掌随即拍向了他。
这一掌的确出乎李奕意料,如鸢本一直在他挟持之中,且尚未从散去她武功的残留药效中恢复过来,他便一直自信自己牢牢掌控着她。
不过她这一掌也着实没有几分功力,时已至此,内力犹未全然恢复,她本就没想凭自己功力散去的这一掌将李奕怎样,不过是为了推开他而已。
“小宫女!”
伴随着萧云淮一声惊呼,不过转身回眸,萧云澂闻声惊诧间调头,如鸢正正跟他打个照面。
趁他反应惊异未定,瞬息之际,眼疾手快地抽出他腰间佩剑,脚下似行云流水旋步转身。
一切不过是瞬息间,便是她脑子里已经思虑得纯熟,才会实施得如此决绝果断。
李奕虽不及她倏忽间挣脱绳索,却以为她拔剑定是要伤害萧云澂,立时挡在萧云澂面前。
然而待如鸢朝后退了两步,旋身如莲般利落地立定后,让众人都惊异不已的是,那把精雕细刻如银霜般的剑刃却稳稳地落在了她自己的肩头。
“楚如鸢!”
“如鸢!”
楚逸之跟元赫同时惊骇地喝她。
连萧云澂都不由得一惊,她怎挥剑指向她自己。
今夜也是站定了许久,药效渐渐退散,如鸢已经恢复了些力气,更何况生从麻绳圈里剐过的皮肉让她痛得清醒。
从方才萧云澂与萧云淮争执,倾吐出他内心间的种种,如鸢已经清晰地了解到讯息,纵然萧云澂在朝根基比起萧云淮是何等深厚,但最终选择了起兵这条道路,兵力却略逊一筹。
遥遥两望,今夜这紫霄楼台仿佛一道用作分割的横隔,一边是萧云澂的五万神策军,一边是萧云淮的七万银骁军,万千的将士一旦交战,将会是何等惨烈的状况。
偏偏萧云澂手中有个最大的倚仗。
三百多年前昆玦是如何一人灭了千余人的天残派,如鸢没有经见过,他又是如何用滔天的手段替宁王退了十万大军,那是何等的场面也教她难以想象,便是江湖上最厉害的高手,譬如贺青这般,也不可能在战场上以一己之身退十万兵马,但她多少知道他的手段。
身影疾行如星奔川骛,一旦化妖,指如利刃,纵横睥睨,随意折断人喉。
想起去岁时,她便见过他更了得的样子,那两个不长眼的散匪绑了她,一个狭眼并一个斜眼的壮汉,最终都在昆玦手底下掠起的一阵幽红鬼火中化为了灰烬。
犹记当时感受,想着他这般毁尸灭迹的好手段,自己还在心中万般告诫,一定万万不可将他得罪。
而今如鸢望了望城楼内里萧云澂所领七万银骁军,黑压压地一片,庞大的人群盖过整个山头,镇守一夜,依然枕戈待旦,暗林漆黑处,也依旧有火光闪动。
她喉间便嗫嚅,她不想看到七万银骁军化为灰烬的样子。
七万将士,若幽红鬼火烧作一片,这麓秋山头该是何等炼狱景象!
今日之事皆系于昆玦一人之身,但按照萧云澂给出的法子,又何尝不是系于她的身上。
如鸢持剑挟颈,便笑了笑。
“小宫女你这是做什么?你把剑放下来!”
萧云淮紧紧握着剑朝她吼,目眦欲裂,眉眼间却满是惶恐。
回想方才从看到她手里动作到她忽地拔剑那一瞬,他便明白如鸢心里知晓以李奕的能力绝对稍不注意就能发现她,所以她定然是自己竭力死死咬着牙关不动声色地将绳子撑开。
只是那绳子绑的手法着实老道,她便是咬牙拼了好大的劲也不过撑开一指宽,这已然是好的了,却也足见她早就下定决心,就此生生剐了皮肉也一定要挣脱束缚。
他看着她血肉模糊的右手,却不知那是怎样的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