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庐内,屏风掩映下,窗前卧榻上一道身影安然沉睡。
如鸢已经换了一身干净衣裳,是萧云淮从前为她选的百蝶穿花的那一套。
她脸上跟颈上的血迹已经被细细清理过,脖颈间那一剑锋锐整齐的狰狞豁口也被纱布细细包了去。
自麓秋山一事平息,到如今已两月有余,纵然当时平定叛乱保下行宫,萧云淮却借着肩伤不曾入宫论功行赏,明面上于府中休养,实则一直守在元昭山上。
他将如鸢安置在窗前榻上,如鸢曾在这里趟过无数个日夜。
他与她宫里最贵重的驻颜丹含于口中,好不叫她生出半分变化,模样一如从前。
他日复一日,夜以继日地枯坐在榻前,想着不知什么时候如鸢就会忽然醒过来。
“殿下,该用饭了......”
凌秋进入屋内,果然,案上的饭菜热气全消,犹然未动,他又再出声提醒,而孤坐在榻前的人恍若未闻,形容并没有比林间跪着的那个好几分。
昔日英气纵横风流面,而今沉凝似雪锋利似削,仿佛将他自己深深割伤。
自家殿下成了这样,凌秋只能叹。
从前楚逸之这草庐最是清冷避世,他在这元昭山头住了许多年,素日里的访客不过萧云淮跟贺青,而今里里外外都住着人,若不是今日赵家铺子有事递信,连赵家公子也在。
此前麓秋山起兵那日,赵庭芝因不知紫霄楼动静,实在放心不下,孤身前去探看萧云淮一行消息时,被一逃窜的叛军所伤,好在后来被凌秋发现又救下,随后也安置到了草庐,方便楚逸之医治,只是因着伤重,昏迷了半个多月才醒。
加上门外林间跪着的那一个......
楚逸之的草庐从来没有这样热闹过,却也从未这样冷清过,因为纵有这样多的人,一天到头,也听不到一点人声。
奈何不得,凌秋只能一如既往地先将冷透的饭菜收走,端回厨房再热一遍。
只是想起方才昆玦死死拉着自己的模样,昆玦虽跪了许多日,但都是卑微到尘埃里,他刚来时便被楚逸之刺了一剑,说过他的性命是如鸢拿命换的,楚逸之便要他活够他妖物与天同寿的寿数。
日日夜夜,万年永寂。
自然,也绝不会让他再见如鸢一面。
昔日孤绝桀骜的大妖,便连凌秋的身也不敢近,至多攥着他的衣袂,卑微地匍匐在地上,求他能传达一句,他想再见楚姑娘一面,哪怕就一面。
今日他却忽然挣扎着抓住了他的手臂,凌秋从他死寂已久的眼中瞥见悲惘。
到底还是恻隐心动了动。
收着碗碟,想了想,凌秋还是道:“殿下,外面那人还是想再见楚姑娘一面。我看他......他浑身都是血,不知从哪儿受的伤,看着似乎不轻,他也独自在外面跪了许多天了,嗯......”
话语踟蹰,凌秋眉宇微蹙没有再往下说。
楚逸之从后院回来,听见这话便止了脚步,立在门口冷笑,恍惚又冰冷地嘲讽道:“那又如何?如鸢命都没了,他就是跪死又如何?且他是什么身份,何须旁人医治,他自己自也会好!”
楚逸之手里还提着坛酒,一大早便满身酒气。
“话虽如此,可就是也不知为何,却是没好......”
凌秋摇了摇头,这些天他每每打大妖身旁路过,总能见其身上或乌红或干黑的血迹,永远都有新鲜血迹浸润着破烂的衣衫。
也不知是受过的伤好不了了,还是好了之后又受了伤,他也揣摩不透其中的玄妙。
“没好也是他应得的。”
楚逸之目色锋利,凌秋便也不再说话,又看了看自家殿下的背影,心底轻叹,端着漆盘走开了。
晴好的天光照了一日,拂去昨夜未尽雨水。
落日熔金,霞绯如火如荼。
这样好的天若是好好去看,定能得一身自在,远处元安繁华依旧,人烟渐起,一日便又要过去。
隐隐暮色透过窗,照进昏暗的草庐。
“玉郎你瞧外面的霞光多好看!没那么冷了,咱们开窗透透气吧!”
枯坐了一日,恍惚中,萧云淮似又瞧见如鸢忽地起身推开窗,趴在窗边笑着冲他呼喊。
彼时她心间受着重伤,刚醒没多久,又是寒冬腊月,萧云淮惟恐她受风着凉,日日将火炉不停歇地烧着,大多数时候都紧闭窗扉,只定时打开透一透气。
如鸢被他烤得暖烘烘的,但因为重伤,又烤得她伤处痒痒,她便趁他不注意之际,一个起身便兀自推开窗户。
凉风吹在她脸上,她满脸惬意。
瞧着远处天际暮色绯红映照远山,又照进屋里,笑着回过头来便指与萧云淮瞧。
“好,我替你开窗。”
萧云淮噙着笑意自语地答,一瞬推开窗,清风拂来,彻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