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吃饭的时候,云翩翩意外发现尤云家中还有一个人,一个鸡皮鹤发的筑基老太婆。她的动作很慢,似乎寿元已然不多。
尤云招呼云翩翩二人上桌,在一张小几上为她另外开了一桌,盛好饭递到她手里,“外祖母,吃饭了。”
尤云的母亲手艺果然厉害,比五食堂的大厨还好些。席间,云翩翩与连无忧都招架不住尤云及其老娘的热情,碗里随时堆着冒尖儿的菜。
连无忧这小屁孩儿实在是太讨长辈喜欢了,对尤母的手艺赞不绝口,连干五碗饭。
回到尤云的闺房,云翩翩不由得问道,
“你外祖母怎么也住这里,你不是还有几个舅舅吗?”
尤云冷笑道,“这世上,总是黑心人能占到便宜。我娘是家中老大,下面还有三个弟弟一个妹妹。”
“我外祖不过是一个金丹家族的幼子,来到轩辕剑派,入门不成,最后在北城做起了猎杀灵兽的买卖。”
“经营二百余年,才在西城开了一家小饭馆,三百五十岁的时候娶了街坊邻居之女。”
“我娘生下来的时候,外祖已三百七十岁。身为长女,她在饭馆帮衬父母、在家拉扯弟妹,自然都是份内之事。外祖母从小薄待她,宠爱儿子,还好外祖还算公允,对我娘很好。”
“等她长到我这么大的时候,认识了我亲生父亲,也幸亏我娘运气好,不然,真不知道会被她偏心的老娘嫁到哪里去给儿子牟利。”
“外祖父见准女婿出自轩辕内剑,自是喜出望外、求之不得。”
“我五岁的时候,我爹外出执行任务,神魂俱灭。祖母本就看不惯我娘,我爹不在了,活得更是艰难。实在被逼无法,我娘决定带着我们姐妹二人回娘家生活。谁知外祖母竟不肯让我娘进家门!”
云翩翩见怪不怪,“莫非怕你娘回去分她儿子的家产?”
尤云笑道,“有这方面原因吧,更重要的是,她说我娘克夫,说不定还克弟克父母,这种扫把星就该打出门去。”
“唉……”
尤云讲到此处,有片刻伤感,长叹一声。
“还是外祖骂了外祖母一通,她才不情不愿地让我娘进了门。当时外祖已四百九十岁高龄,早年刀口舔血的日子,其实留下不少暗伤。三年后,外祖也不在了。”
“这下,我娘也坐实了克夫克父的名声,又被赶出了家门。”
“还好外祖有先见之明,见我娘一有空就找小姐妹学织法衣,偷偷地给她买了头金丹期风影浊水羊驼,做本命灵宠。”
“这次我娘有了手艺,有了金丹期灵宠,也就找了间大型法衣店做织女,我们母女三人,才得已有个安身立命之处。”
云翩翩安慰道,“一个好女人,就像一颗珍珠一样,总会发光,你看,你亲爹和继父不是都发现了她的光芒吗?”
尤云轻轻摇头,“自从外祖父死后,外祖母在家中的地位一日不如一日,她除了对儿子宠爱之外,对儿媳也甚是不善。后来表弟表妹们长大后,常常为了自家亲娘薄待她,舅舅们也开始不耐烦她了,她又托人带信儿求我娘去看她。”
“她当初是怎么欺负我们孤儿寡母的?恨不能把我娘扒皮拆骨去帮衬她的宝贝儿子,如今儿子不孝,又想让我娘给她养老送终,天底下哪儿有这么便宜的事儿?”
“换成是我,只会拍手称快,活该啊!哪里有功夫理她?”
“我娘也是烂好人一个,巴巴地去给她主持公道。舅舅、舅母们正好甩掉这个累赘,说我娘现在攀上高枝儿了,理应做出长女的表率与担当,叫我们接了外祖母去好生孝敬。”
“我娘便把她接过来给她养老送终了。”
“你说,我娘是不是傻到家了?况且外祖母寿命将尽,常年需要吃一些天地灵物滋补,花销并不少。灵石倒也罢了,平常吃饭还要给她另开一桌,偶尔身上不痛快了,也是我们母女日夜伺候,添了多少繁琐之事?”
“我舅舅、舅母他们真打得一手好算盘。甜的那头舅舅们都占尽了,苦头全扔给了我娘。”
与云翩翩从周丽君那里听到的不同,从旁人口中听到的,是尤云父系家族的辉煌,简而言之,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而从尤云本人口中听到的,却是母系家族的惨淡人生,鸡零狗碎。
但偏偏这些小修真家族内的蝇营狗苟,令尤云更为真实可爱,更接地气儿。她不再像是天空中飘浮着的浮云,让云翩翩觉得不踏实,落不到实处。
云翩翩宽慰道,“我知道你是心疼你娘,为你娘不值,好在她终究苦尽甘来了。对于你而言,你记住的都是恨,但对于她而言,年幼时,未必没有爱。”
“一个温柔善良的人,又怎么能忍心看着亲生父母受苦呢?她辛苦一些,出一些灵石换得心安,在旁人人看来是傻,对她而言,未必。”
“心安处是吾乡!心安理得、风轻云淡,也是一种难以抵达的人生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