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降一过,朝廷下拨的军队便一早整装,不日便要启程赶赴定州。
立冬将至,务必在冬日前抵达,力求回避掉初雪与寒冬。
崔姝应了谢柯至,却要求他避人耳目,将她也带去定州。
跟着他,既可以堵住族中长者的嘴,也不至于拖沓行程。
谢柯至高兴之余,倒也利落的应下了她的请求。
只是为了避开崔珣,却有些棘手。他为主将,崔珣为副将,军中人马皆都过了眼,每每点兵,崔珣都立在身侧,若说在军中安插人,都需得过了他的眼。
谢柯至一清二楚,此次打马定州,自己只不过是仗着皇孙的身份,才为主将,圣人将崔珣指来,不是没存着监视他的意思。
既要看看崔珣的忠心和手段,又要知道东宫有没有生出异心。
皇位,永远是冰冷彻骨的。
宝座上端坐着的人,先是圣人,再是祖父。
一边忌惮东宫势力扩张,时时打压,一边却又存着望子成龙的心,唯恐继承者平庸。
人心,可真够复杂的。
二人行军,多要骑马而行,况且他这几年常年待在军营,领命巡视边疆也有多次,本不爱用马车,乍然全程用车,也颇为惹眼。
就算备下马车,衣食住行,将崔姝藏在其中也颇为麻烦,也很是委屈了她。
权衡之下,倒也想了一个办法。
朝廷的军队在前,东宫也拨了一匹宫人装置了他的衣物和草药等在其后跟随。
谢柯至则命家仆晚启程半日,在朝廷军其后追随,马车上挂宫中旨牌,郡王府贴身侍卫乔装随身相护。
另求了圣人,从虎贲营中拨了两队人马护送。
才算万无一失。
若不是肩胛受了伤,不好马上奔波颠簸,崔姝更想乔装驾马,混在骑兵中也就算了。
谢柯至的好意,也只能放在心中,来日再还了。
正是深秋,更深露重,为了避免麻烦,崔姝她每日只待在马车中,身边近身服侍之人,也只带了牧声一人。
家中新采买来的侍女,将将分到她院中来,这两日才改了名姓。
她本是分在外院洒扫,她整日低眉顺眼,发梢脸颊枯黄,身形单薄。整日被院中的嬷嬷分派诸多活计,也不多话,若是不在意,根本注意不到院中多了这么个人。
那日她还情谢柯于,带伤回府时,她正清扫庭院,带她的嬷嬷不在身边,她便显出万分的木讷来,直冲着自己扫去。
还是被搀扶着她的仆妇低声呵斥后才回神来,立即伏趴在石板上请罪。
崔姝看着她颤抖不止的身躯,鼻腔中溢出因惧怕而产生的泣音,蜷缩枯黄的手指,又瞧见身边嬷嬷仆从们皆是垂眼静立,仿若木偶一般的情态。
就连人性中最基本的恐惧之态,在府中都已经很少见了。
家规所定,仆下犯大错者,持重静言者以全尸,高声呼叫者以剐刑。
所以哪怕是犯错需戒,府中侍者也沉寂无言,更遑论颤栗哭泣之态了,可谓少之又少,不可多见。
不知是动了恻隐之心,不想她也变成博陵崔氏府中一具死气沉沉的躯壳,还是内心不甘,不甘心困住自己,出言将她带到身边,提为贴身随侍。
马车在黄土滚滚的小道上疾驰,他们既要跟着前行官兵,又要足够隐秘。所以不能走官道,多选民道而行,多数情况下能够抄近道,所以一路行来,偶尔能休息一番,稍作整理。
便是沿途的风景人烟也多些,不比谢柯至他们休息只能依仗每三十里而设的驿站,民道夜间投宿也不甚麻烦。
听谢柯至说,他请了谢柯于一同去定州。借口倒是想的好,说谢七坦言游历定州山水,请他引路,更是为了替他谋一个好职位而铺垫。
定然是没安什么好心思。
官学时,二人便是表面兄弟,汉王东宫便一向面和心不和。
崔姝想,只要谢七不阻扰她的事,左右其他与她无关。
想来,谢柯至也不敢害人性命。
恍恍惚惚,谢柯于的面容又浮现出来。她敛眉,一遍又一遍的告诉自己要学会忘记。
缓行的马车突然停下,将她的思绪打断,微微皱眉,前倾身躯,低声问驾车的陈叟:“阿叟,何顾停车?”
车辕上横坐着的牧声突然敲车壁,小声道:“女郎,有人挡道。”
崔姝将手中的黄帝内经置在马车内壁的储物柜中。伸手掀开了车帘,而早就跳下车的牧声已经眼疾手快的将车门打开。
于是崔姝终于看清了拦车者的全貌。
一个小姑娘。
只是衣衫褴褛,靛蓝色的粗布做的褶衣早就破烂不堪,袖口被磨损的露出丝丝布条,对襟的交领也向外翻,下摆处拼接的红绿碎布已经褪色,伏背而下,后背出的布料随风而动,早已浆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