骤听见顾钰摇身变作了自己的父亲,冷静持重如季寰,也不免吃了一惊。
再问下去,原来又是“翊府”作怪。
顾银韵不提还好,一旦提及此事,欢悦的眉间顿时挂满忧虑,她虽然说着翊府、皇帝,言语间流露出的,却是对顾钰的浓浓担忧。
想来也是,相依为命十数年之久的兄妹之情,是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能轻易抹除的。
先前银韵忙着逃跑,顾不上去想京城种种。
如今他们既已决心了结这一切,顾钰就成了银韵再想逃避,也不得不去面对的人。
“季寰,我兄长他……”
顾银韵蹙着黛眉,欲言又止。
“嗯,我知道。”
季寰将她拥进怀中,安抚地拍着她的背。
远处,桐戈老实巴交地泡了一盏茶来,抻头一看,方才品出自己的多余,原地站了半晌,转身默默走了。
亭台中,季寰握住顾银韵的手,与她十指相交:“我知道事有隐情,我会查清的。”
包括银韵父母的死,他也会查清的。
真要论起来,是他父皇错事在先。
而对于顾钰其人,他也并无多少记恨。
禅位礼的事,是他棋差一招,愿赌服输。深究起来,倒是顾钰放了他一马,让他留得一条性命。
顾钰虽与他处处作对,却也没有骗他:
翊府的目的当真就只是破坏禅位礼,而不是要取他的性命。
衣襟被揪了揪。
季寰垂眸,看见顾银韵依然愁眉不展。
“季寰,那你父皇他……”
她纠结了这个,又纠结那个,他们本是南辕北辙的两个人,在翊府力量的捏合下,不幸变作一个。
“我父皇他,已经不该在这个世上了。有必要的话,我会送他上路的。”季寰道。
这话说得有些冷酷。
但事实,本来就是冷酷的。
禅位礼时,父皇那形如槁木的躯壳,俨然是大限已至……
就算没有禅位礼,他也是时候死了。
其实,听桐戈说顾钰将反叛之罪按在沈家头上,自己则篡位称帝后,在季寰心中,皇帝就已是一个死人。
他以为顾钰怎么也该杀了皇帝,就算只是囚禁,皇帝也该因苛待而死了。
他没想到,皇帝居然占了顾钰的身子存活至今。
这个消息未给他带去半分喜悦,反而,只让他感到棘手与麻烦。
甚至于,意识到银韵在翊府受到的那些磋磨都是皇帝造成的,并且皇帝还想将她转嫁给三皇子以笼络人心……
他年少对父皇的孺慕之情,年长对父皇的敬畏之心,终究还是被消磨得所剩无几。
心中烦乱,季寰垂落的手指颤了颤,倏然收紧。
他有些头痛。
体内的血液躁动着奔涌不息,在他的五脏六腑,并逐渐转换成澎湃的破坏欲。
“银韵……”
他想说自己有些累了,让她稍稍避开些。
然而他滚烫的手掌却被一片清凉的柔荑覆住,顾银韵勾着他的手指攥在掌心里,正抬眸专注地看着他。
“季寰,你别烦,我不说了。”她很是善解人意,“现在烦也没有用,等我找到‘翊府’,这些事自然会迎刃而解。”
对上“翊府”,顾银韵颇有几分自信。
顾钰之外,她就是唯一流淌有顾氏血脉的人,顾钰一日不好,“翊府”就一日需要依赖她的血液。
她手握重要的筹码,与“翊府”对峙,完全不虚。
倒是季寰,他其实也挺倒霉的。
遇到“翊府”这个不讲武德的对手,被迫流落荒山,伤了脑子,记忆全失,过了好些樵夫野人般的日子。
还有他的父皇,凉薄无情宛若一个非人的怪物。
摊上这样的父亲,他也一定很难过吧。
顾银韵浅浅地叹息一声,把季寰的手臂抱进怀中:“季寰,我们真是这天底下最倒霉的一对男女了。”
“我的兄长利用我,你的父皇追杀你。”
她耸耸肩:“我知道,你虽然脸上不显,但心里一定很不好受。”
“我……”
“别。”
季寰刚想说些什么,就被顾银韵竖指在唇边打断。
柔软的指腹擦过唇瓣,一触即离。
她笑吟吟的,用面颊贴住他的掌心:“你不要把情绪都憋在心里,偶尔也可以和我撒撒娇嘛。”
酥痒自掌心传上,季寰喉结微动。
他想自己何其有幸,竟能遇见顾银韵这样的女子。
若是没有她在,他真不知自己为何而活着——为了成为一个母亲期待的儿子,父皇期待的太子?
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