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庐既不同于廊道接续的双叶居,也不同于院墙相连的霜晚居,却与铸剑坊有几分相似,是一间极为简单质朴的屋子。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两处完全出于两个人的手笔。这间屋子但凡放在别处,还能赞一句至简至朴,放在此处,却无疑破坏了两“居”的美感,着实讨厌的很。
不过,当年心系爱女仲越涛顾不上“讨厌”,如今一心药材的云初霁等人也不在意这种“讨厌”。
药庐整整两面墙都是药柜,甚为醒目。可惜药庐乃是仲越涛为仲雪而建,存放的大多为补药,伤药少之又少,连寻常可见的地黄也没有。楚幸从初时的惊叹逐渐变为失望。
“能回之前那个地方吗?那里有好多地黄。”
“倒不用那么麻烦。”
花满楼让几人稍等,不多时拿回来一个包裹。包裹中大大小小包着不少药材。
楚幸啧啧称奇,道:“太好了,这就够了。你这是从哪儿采到的种类这么多的药?”
花满楼笑道:“这些都是买的。我生怕遗漏,所以每种都买了些。”
“原来草药也能买卖,我还以为只有鬼蝉能呢!”
其实最早的时候,苜黎寨与外面货郎交易的就是山里面各种药材,那时候寨子里有不少以此为生的采药人。一直到鬼蝉出现,众人发现仅蝉蜕便能供整个寨子的人吃喝,逐渐没人再去采药,后来连对接的货郎慢慢地也只剩下九十九一个。
云初霁这才察觉花满楼的发根有些潮湿,想必是晨起赶路沾上露水还未干透,既感动又愧疚,一时间千言万语涌上心头,堵在喉间,只剩下三个字:“辛苦了。”
“做想做的事,不觉辛苦。”
花满楼的笑容如同春风拂面,吹进云初霁心头,泛起阵阵涟漪。
“你们都出去,我要炼药了。”楚幸检查完药材充足,当即发话。等三人出门,她立即关上门鼓捣起来。
云初霁心疼花满楼,甫一出门,立刻说:“你今日早起来回奔波,定是累了。先去休息吧。”
“好。我先送你回去。”
范一彪看着两人远去的身影,想到为情所困的仲雪,不由伤感。不是为自己,而且替仲雪惋惜。
“那么好的姑娘,陆小凤怎么就不知道心疼!”
被范一彪记挂的陆小凤,正和时梦之一起走在山路上。这条路正是昨日仲雪走的那条小径。陆小凤心中疑窦丛生,因为这条路不像是上山的路。待见到梁惊秋的墓,他心中诧异更重。他正欲开口相询,却见时梦之眉头紧锁,一动不动地俯视山下,似在寻找什么。
陆小凤随之看去,发觉从此处往下望,整个红叶山庄一览无余。
“果然登得高处,才能尽览山庄之美。”时梦之的声音极轻,透着些许失望。
“既要去高处,为何不去山顶?莫非姑娘认为这里看的最为清楚?”
此处僻静,若非之前来过,便是从别人口中得知。
果然,时梦之答道:“不是认为。苏申夜曾告诉我,此处乃是梁惊秋生前选定的墓址,因为只有这里能清楚看到整个红叶山庄。她想在死后也能时时看到深爱的人。苏申夜骗了我许多,这点倒是没有说谎。”
陆小凤隐隐约约地感觉到,尽管苏申夜身死,可困住时梦之的束缚仍在。
“时姑娘……”
“陆小凤,我给你讲一个故事。”时梦之打断陆小凤的话,自顾自地说,“很小的时候,我是有爹爹的。他虽称不上十分俊朗,却有超过十分的风趣,常逗得娘亲直笑。后来有一日,一个女子找上门,骂我娘是狐媚子,勾的爹抛妻弃子,要爹跟她回去。爹不从她便闹,每每引得邻居围观。如此几日,爹突然不见了。那女人非说是娘藏起了爹,闹得更凶,各种污言秽语地骂我娘。娘遍寻爹爹无果,还要忍受她每日泼妇般的哭闹,以及我……我的啼哭,终于与她动了手。那日那女人杀了我娘,还要对我这个孽种动手。是师父救了我,将我带回了山上。后来,我一直在想,为何错的是爹,她却要为难同为女子的我娘?”
时梦之说的极慢,废了很大的力气才将那段不堪回忆的过往简短说完。
陆小凤听罢心中也颇为唏嘘,一个男人的滥情与怯懦,害了三个与他密切相关的女人。至此,他终于明白了时梦之面临背叛时为何那样抉择。
“所以,你杀的是苏申夜。”
“是。我说过,与我约定的是他,变心的也是他。我不喜欢仲雪那副柔柔弱弱的狐媚样子,也不会对她动手。”
“我明白……”
“你不明白。”时梦之再一次打断陆小凤的话,直视他的眼睛,正色道,“我不会成为任何人的一段情。任何人!”
稍有松懈,疲倦便如潮水般席卷而来。花满楼这一觉睡了许久,直到敲门声将他惊醒。窗外有飞鸟归林的啼鸣声,足见这一觉睡得的确够久。
“稍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