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有人举着火把。
远远看去,那一条林立着顾氏百年老宅的河清巷依旧是灯火通明。
五百士兵围住了楚顾两家,由神策营和大理寺一同前往,一夕之内,一纸诏令下,曾经钟鸣鼎食的世家大族被就此毁于一旦,此声势浩大,在上京闹得是人尽皆知。
不远处,一辆外观低调素雅实则做工精细的马车驶到河清巷外,车帷挑开,火光映照着少女清丽的容颜。
晏华予目光往顾宅看去,刚好看到几个顾氏族人被推出门外。
他们一下没站稳,跌倒在地,却又被迫着要站起来。有点骨气,实在难以忍受的,冲上前去就想要反抗,可偏偏又被绑住了手脚,最终只能换来一顿打。
“你们这些不知好歹的罪人,不将你们就地格杀都不错了,还敢闹事!”
“你说什么!”
被唾骂了一声,当即就有人不服气的冲出来大喊:“我顾氏子孙一生为国,我叔父在太上皇时期更是官至尚书令,新帝想要除掉我顾家直说便是,何须诬陷毁我顾氏清誉!”
“嘿,你臭小子,你再说一句试试!”
眼看着似乎要吵闹起来了,这时,下了马车的晏华予带着人走来,众人瞧见她,纷纷又止住了话语,“参见长公主。”
“长姐!”正帮着押送顾氏族人的晏容与也凑了上来。
晏华予没应声,一双冷漠的眉眼扫过面前的顾氏族人,最终,目光落在了方才那顶嘴大喊的少年身上。
对方看着颇为桀骜不驯,哪怕沦为阶下囚了,也依旧带着不畏强权的少年意气。
很有几分顾微澜的影子。
“容与弟弟。”
晏华予低声唤了一句,面容依旧是平静冷漠的,在晏容与一脸疑惑时,她朱唇轻启,望着那少年冷声道:“你去杀了他。”
周围人神情顿时一变,随即就有被绑住的顾氏族人给他求情,“不,不要,长公主求求您饶了他吧,他只是个孩子,一时胡言乱语说错了话,求求您绕过他这一回吧!”
面对那人的哀求,晏华予没有吭声。
晏容与像是明白什么一般,狠下心朝着那看着比他大一些的少年走去,不顾少年那宁死不屈的挣扎以及众人的求情,他拔出手中的长剑朝少年刺了过去。
噗嗤一声,剑刃刺穿了身体,锃亮的剑身被鲜血染红,少年的挣扎也在此戛然而止。
他倒在了地上,却还未立即死去。
“长姐。”晏容与退回到晏华予身旁,像是等待着被夸赞的孩子。
晏华予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目光扫视过面前的顾氏族人,声音冷冷的,“你们都说顾氏百年清誉,一生为国,或许在你们以为,这样的家族不论何时都是该备受重用的,可新帝才刚上位便想要处置了顾家,为此不惜以莫须有罪名诬陷顾家,以毁坏你顾家清誉。”
她唇角一扬,眉眼高傲睥睨着眼前倒地吐血的少年,笑意讥讽,“错了,如果不是十几年前,顾微澜的母亲,顾家的大夫人用计欺君,哄骗太上皇说,顾微澜是太上皇的亲生女儿,那么你们顾家早在当年就该衰败了。
“这十几年来,你们顾家所享受拥有的一切荣华富贵皆是陛下赐予,是踩着别人的痛苦哀与折磨上去的,而今,欺君之事败露,真相大白,你顾氏又怎说得上冤枉呢?
听完这话,众人脸上都或多或少涌现出了一股绝望。
他们算是听明白了,曾经的景明帝为何对顾微澜那么好,原本以为是因为顾微澜的母亲是景明帝的义妹,所以爱屋及乌。
就连之前陈皇后的懿旨送下来时,有人说顾微澜是景明帝的亲女儿,原本奇怪的他们在听到顾微澜父亲说不是时,还相信了,一直觉得是他人抹黑的手段,却没想到,是他们顾家的夫人和景明帝早有一腿!
景明帝这些年竟是真把顾微澜当做了自己的亲生女儿!
而晏华予并不介意景明帝做过的丑事被抖落出去,她甚至还想让所有人看看,看看这顾家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更想要看看,没了她这辈子的恶名,从今往后的顾微澜,又该如何像前世一样,打着忠义的幌子收拢人心,再高高在上的指责她呢?
“不过本宫向来心善,本欲留顾氏一线生机,可偏偏,顾微澜她非要刺杀本宫。”晏华予再次开口,语气中带着惋惜的冷漠,“既然她不仁不义,那本宫又何必再手下留情?如今她自己跑没影了,你顾氏子孙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就由你们替她承了这后果吧。”
“不,为什么……”
面前的妇人顿时就哭了起来,没想到他们如今会落到如此境地竟也是因为顾微澜,如果她不去刺杀长公主……
想到儿,他们的心里更难过了。
在生死面前,大多数人会变得格外脆弱,失去理性,失去思考,只要能抓住一点推卸的机会,就会毫不犹豫地把自己伪装成被牵连进去的无辜受害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