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目睽睽之下,少女一夕之间跌落神坛。
众人对她避之不及,即将要定下的婚约也在那时宣告作罢。任她在外多么惊才绝艳,也根本没有人愿意娶一个与自己亲哥哥不清不楚的女人回去,那样只会沦为他国的笑柄。
祁晏休望着她悲伤哭泣,其实有些心疼她。他知道她的为人,也明白她做不出这种事。
曾无数次,他尝试过想要安慰她,但她抗拒着所有人的靠近,一个人蜷缩在一起,任由泪水与悲伤一次次将她淹没。而他只能远远看着,不知该以何种身份出现,欲要伸出的手也在一遍遍收回,隐没在身侧,无人窥见。
那是他第一次想要光明正大的保护她,想要不顾所有人的眼光与非议站在她身边,也许安慰不了她,但至少能陪着她。
后来,他不止一次的想过,若是当初他能早些求娶了她,事情是不是就不会变成这样?
虽然皇帝未必会应允,但,以他如今的权势,却并非毫无可能。
怕她会一时想不开,他暗中派人去查清了事情的真相,最后又让人不经意的将结果透露给了韩渊,再由韩渊转告给晏华予。
他想,她要尝试着自己站起来,她需要一个能支撑她活下去的信念,哪怕这个信念最后会将她葬送。
或许,年少的晏华予曾经有过单纯和憧憬的时候,但她并不愚笨。她自小在皇室深宫中长大,又得云栖玄亲自教导过,算计人心这种事,只要她愿意,再加上有一批得力的手下,那她一定会成长得非常迅速。
在之后的一年多里,祁晏休始终默默关注着她。
他以为她是想要报仇,想要杀了谢廷玉和晏承霖等人,为自己兄长讨一个公道,所以他藏在幕后,时不时地就会帮她一下,而这些事情她无需知道,他也不愿让她知道。
可直到后来谢廷玉死了,晏华予和皇帝的关系缓和起来,他才渐渐感到了不对——
或许,她想要的并不止这些,她要的还有那个金銮殿上的位置。
“晏、欢、欢……”
他亲口默念着她的名字,一字一句。不知从何时起,他原本制定的计划早就因她而一步步偏离,而她也早已踏进了这条夺权之路。
祁晏休独自沉思了良久,最终做出了一个决定。
——有些人活着没用,那就死了吧。
他知道晏华予对皇帝的恨,也知道她不会善罢甘休,她擅用柔情蜜意,却也心狠手辣。既然如此,那就将一切都推到极致,让她报仇,再借着她的手杀了皇帝,到时候……
到时候该如何?是做得利的渔翁,还是看着她一步步放纵地走下去?
这个问题,祁晏休暂时没有一个答案。
卫小将军领着兵权,曾经晏羲手底下的那伙人也是跟着他的,再加上有神策营指挥使、大理寺少卿等人与之合谋,又有沈丞相和个别云栖玄潜藏旧部的偏帮,暗地里,晏华予已经形成了自己的势力。
以往,监察院监管朝中上下,堪称皇帝的耳目,可对晏华予,祁晏休却一次次选择了视而不见,甚至于成了她背后的推手。
“皇叔,你是不是喜欢我呀?”
少女指尖一寸寸划过他心口,轻轻眨了眨那双精致的丹凤眸,看似天真无邪地问着他。
祁晏休盯着她微微失神,一时间被她的笑容晃了眼,直到她的声音将他拉回,他低垂着眉眼收回目光,转过身去不愿看她,带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
他克制住了自己,还沉着声音道:“公主自重,我是你皇叔。这不是身为侄女该问的。”
曾无数次,他都是这么告诉自己的。
晏华予聪慧过人,她定是早就发现了什么,所以才会来试探自己,但,祁晏休从来习惯藏身于幕后,亦不愿彻底表明立场,她只要明白,自己于她而言不会是什么威胁就够了。
所以后来,晏华予行事愈发肆无忌惮,她弑父杀兄,扶持新帝,又摄政临朝……
看着日渐病态的她,祁晏休不知道自己当初做的对不对。
可是想想,从始至终,这都是她自己选的路,他只不过推了她一把,在不知不觉中将她推得越来越高,也推得越来越远。
容帝在位三年,祁晏休便任由晏华予放纵了三年。
她试图效仿云栖玄推动改革,却引来无数人反对,再加上有顾微澜刻意散播她弑父杀兄,残害忠良的传言,于是在众人一声声的质问与辱骂中,她的心疾貌似更严重了,锋利的瓷片割在手腕上仿佛都感受不到疼……
之后,她以杀止杀,以乱止乱,屠杀了那些妄图阻挠改革的官员和士族。
她的本意是想效仿云栖玄,给燕国子民们更好的生活,可是有些话传出去,慢慢就变了味,在反对派的破坏和煽动下,昭和长公主恶名昭著,她死千次万次都不足惜。
世人不懂,以为生性残忍便是事实的全部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