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楚君的脸色并不因女儿的解释缓和半分,只沉默坐着生闷气。时老夫人却点点头,长叹一声顺着话头劝道,“楚君啊,兴儿已经走了,是他无福,你且莫要多想。”说出这话时,她已经完全平静,没有一丝一毫对孙儿的眷恋。一个无用的人罢了!唐氏心头冷笑,面上却装作哽咽的样子,“是!”时老夫人见对方听劝,语气也温和了不少,“起儿和兴儿同一天出生,又一般大。你能为了起哥儿动气,说明你这个做嫡母的心善。起哥儿可怜哪,既是如此,不如你允了这个可怜的孩子,养在你膝下。他好了,今后你也有依靠,这不是很好吗”唐楚君没回话,反而去看时安夏。时安夏会意,也柔声劝,“母亲,云起哥哥虽是温姨娘的儿子,但您也看到了,温姨娘对他不好,这母子情早就没了。再说,云起哥哥是个知恩图报的,您对他好,他能感受到。您不必太有顾虑。”唐楚君无声点点头,似乎是默认了。时老夫人松了口气,感叹道,“妾室生养的所有孩子,原本就该是你这正房娘子的孩子。”唐楚君忽然问得认真,“母亲似乎很在意儿媳接不接受起哥儿”时老夫人虽心虚,但这次回答得十分有底气,“起哥儿惊才绝艳,是可造之材,更是能将咱们侯府发扬光大的唯一人选。他记在你名下,老身放心。”唐楚君想了想,点头认同,“母亲说得对,靠夫君是靠不住的,不把侯府败光已经是万幸。”时老夫人,“……”你是懂气人的,你夫君好歹是我唯一的儿子!唐楚君应下,“起哥儿做嫡长子也不是不行,但儿媳要改族谱,宴请世家,让京城的权贵之家都知道我儿是时云起。”时老夫人面露难色,“改族谱……”很难啊!唐楚君见此顿时就不乐意了,“不改族谱就算不得我儿子!儿媳可当不得这费力不讨好的嫡母!”“你这人!怎么动不动就……”唐楚君一副不肯吃亏的样子,“母亲若是答应,儿媳就把起哥儿当亲生儿子培养,还会去求我父亲,让起哥儿能去上国公府的族学。若是不答应,明日我就让起哥儿搬出去!以后我一心一意养舒哥儿!”时老夫人的一颗心起起落落,“应应应,这事儿我应了。一会儿我就去找你父亲商量改族谱。”曾经她不是没提醒过唐氏,应该让兴哥儿去国公府上族学。但唐氏拒绝了,宁可花更多银子去外面的书院。外面书院哪有国公府族学强呢那可是几个国公府早几辈人联手打造出来的书院,为的就是给皇上分忧。从国公府族学出来的学子,基本不用参加科举,也能被重用。时老夫人对此馋了好些年。只是答应了儿媳改族谱,她又该怎么去跟时家族老们提她忧愁地回到荷安院歇了片刻,便去了老侯爷院里。老侯爷精神状态不好,见夫人来了,勉力坐起身,歪歪靠在枕上,“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时老夫人见老侯爷两眼浑浊,头发又白了不少,话到嘴边咽下了,只忽然感叹道,“想起嫁给老爷竟然已有四十几年,时间过得真快啊。”老侯爷一愣,“嗯”了一声。“老爷……可有后悔过娶妾身”时老夫人伸出手,握着老侯爷皮包骨的手,一时有些伤感。老侯爷皱着眉头,咳了几声,再次问,“今日可是发生了什么”时老夫人摇摇头,逼回了泪意,“老爷多心了,妾身就是觉得……觉得……累了。”除了是累,还有后悔。她不该由着一己之私被温慧仪撺掇换子酿成大错。要是没做那些事,也许今日不该是这番光景。这几日由邢妈妈交上来的账目,已经看出侯府入不敷出多年,账面上的银子就算省吃俭用,也顶多只能维持三个月表面上的风光。就算温慧仪把贪墨的还回来,也不过是杯水车薪。所以她是打算要动唐楚君的嫁妆,但今日瞧着唐楚君那样儿,她害怕了。那种惧怕是从骨子里带出来的,是底层小门小户对京城权贵天然的畏惧。尤其她这个当婆母的,先搅了其姻缘,后换了人家儿子。若是哪天真相暴露,她觉得唐楚君能当众杖责了她这婆母。心累胆寒,就是她如今的处境。可她在老侯爷这里得不到半分安慰,就忽然不知道,这些年她到底在为谁操劳,为谁忧心她想问老侯爷能不能去求求族老改族谱。还没开口,就听到老侯爷道,“累了就歇着,儿孙自有儿孙福,让他们自己去筹谋吧。反正爵位还能世袭一代,我不出错就算对得起列祖列宗了。”时老夫人:“……”话不投机半句都多!看看,就是这种要死不活的样子,活了一辈子!她起身走了。老侯爷却在想那句,“老爷可有后悔过娶妾身”后悔吗是后悔的!当初先夫人死了,他娶了温如琴续弦。娶她的原因其实比较可笑,是因为他去甘州办差的时候偶然遇见此女,发现她长得跟先夫人有几分相似。倒不是说他跟先夫人的感情有多好,只是那几日总梦到先夫人难产时的凄厉叫声,让他整晚睡不着觉。就觉得这可能是一种预兆。况且于他而言,在京城已经谋不到好亲事了,娶一个外地的大户嫡女也算好姻缘。后来他才发现,睡不着就是睡不着,娶谁都治不好。娶进门后,老侯爷发现了端倪。外地人就是外地人,哪怕是外地大户家的嫡女也处处透着小家子气。爱算计,还蠢,跟京城贵女真是一点都比不了。说不后悔,那是假的。尤其时家族老们一个个都在他耳边念叨,让他更是烦不胜烦。那边时老夫人出门后,在侯府里转了好大一圈,才发现枝条萧瑟,陈设灰败,处处都透着一种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