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生林从始至终都根本没有提过任何有关处理火车站事件背后的事件。
似乎这完全就是一个随手而为的小事。
不值一提。
收藏家只是在挂断电话以前,似是忽然想到了什么。
他用饶有兴致的语气询问顾为经了一个问题。
“顾为经,你看见了我的竞选招牌?你是个画家,人们说文学和艺术比政治家的宣传口号,更能反映出城市一座城市的风土人情。春江水暖鸭先知,艺术家要比社会活动家对生活的环境更加敏感。我很好奇,你这样的年轻人,要怎么看呢?”
“怎么看什么?”
“对我们的国家怎么看,对我们的城市怎么看?以新一代年轻人的角度。”
“陈叔叔,这个话题太大了。”
顾为经犹豫了一下。
他没有敢借着机会在陈老板面前夸夸其谈,表现自己。
“说实话,我不仅没有能力谈论这个话题,我也没有能力代表仰光的新一代年轻人。真正能代表他们的人是大街小巷骑着二手机车卖水果的小商贩,港口里抬外国游客滑竿的挑夫和刚刚与我擦身而过的卖气球的小哥。”
一方面。
他的家庭条件在陈生林这种大富商面前,就是路边大街上跪着要饭的。
另一方面,顾为经上私立学校,用新款苹果ipad&nbp;pr当手绘板,假期和莫娜小姐姐一起上陶艺课,去水上乐园玩。
即使在认识酒井胜子,拥有侦探猫这个赚钱的网名,日常所接触的社会层次被一日千里的火箭拔高以前。
顾为经的生活依然是飘在云端的。
说白了。
他的所有喜怒哀乐,面临的那些困扰。
放眼整个动荡的缅甸,都是既小资又带着文青气质的矫情。
同样被豪哥看上眼的苗昂温,就一定打心眼里,觉得顾为经是个装腔作势、不知好歹的大傻叉。
与自己比起来。
身边抓着他衣角的茉莉,乃至他爷爷顾童祥四十岁以前的辛酸奋斗史,反而更贴近这里真实的生活。
“那就谈谈今天的事情好了。这种事情在城市的任何一处角落,在旧皇宫、在大金塔、在港口和火车站,每时每刻都在发生,仰光如此,更不必说混乱程度更加厉害的其它地方了。遇上这种事情,你怎么看?”
陈生林问道。
“嗯……像是昨日的世界。”
“茨威格?”
“不……仰光是座繁华和陈旧并存的城市,有些时候漫步在灯红酒绿的街头,你能看到这个城市包罗万象的那面。有些时候,你又会觉得沉闷的难以呼吸,空气都飘荡着两百年的昨日的世界悬浮至今的烟尘,一点点的被你的肺叶吸进去。”
“昨日的世界,这说法有意思。”陈生林咀嚼着这个词组。
在欧洲上流社会,单独提起“昨日的世界”这个说法,一般特指19世纪末到一战爆发以前的五十来年。
那是老欧洲贵族和文人精英眼中浪漫美好的流金岁月。水晶宫里的万国博览会灯火辉煌,巴黎街头的路灯一盏盏的照亮这座城市。
那是安宁,享和,进步的美好年华。
这种客观上的安宁与进步,是建立在殖民主义的累累白骨之上的,但那确实是旧欧洲最风光的年华。
海明威称其为“流动的盛宴”,茨威格最著名的代表作之一《昨日的世界》,就是用来怀念战争爆发以前,他在维也纳所度过的美好时光。
此时电话里,年轻人的昨日的世界,明显和旧欧洲为这个特定的词组所赋予的种种美好截然不同,也与茨威格对逝去历史的怀念,是完全相反的感觉。
“这里和《缅甸游记》里的昨日世界,很多事情变了,很多事情则停留在了原地。”
“有些是物理上,比如说您看到的好运孤儿院,这家运行至今的火车站。有些事情则是精神上的,比如勒索敲诈的特权警察,最大的差别只是从说英语的殖民者变成了本国人。”顾为经踌躇了一下“而且……”
“说下去,很精彩,我或许可以把它加进我的竞选宣传语中。让我们一起,对昨日的世界宣战,不错的政治口号,既发人深思,又包含了对西方殖民历史的政治隐喻,很妙。”
陈生林兴味盎然的鼓励道。
“而且,其实我看见他们点头哈腰道歉的样子,我就觉得又无聊,又可怕。或许那位军警先生,能挺着脖子狡辩嘴硬说自己只是按照条例检查,都让我感觉更好一点。我不知道您是怎么做到的,我甚至能看到警官给酒井小姐道歉的时候,连手都在发抖。”
“我相信要是跪下去磕头,能让酒井胜子把今天这件事情当成没有发生过,他一定会这么做的。”
“他都这个样子了你还觉得害怕?觉得可怕的应该是那位警官吧。大多数年轻人在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