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昂温在宣传板前恼火的说出我做不到的那一刻。他决计无法料到。非常巧合的是,在校院的另外一端,爬满绿色藤蔓的英式教学楼里,也有另外一个人正捏着顾为经的素描画稿,神色呆滞的像是一尊木偶。若是他知道连教授了他素描的瓦特尔老师,现在都在那里喃喃自语的怀疑人生中。也许他会感觉到安慰。亦或许,苗昂温会彻底对在绘画技法上追逐顾为经这件事,感到冰冷的绝望和死心。讲道理。二三十年在素描一道上孜孜不倦的探索和练习,被年龄不及自己一半的高中生轻而易举的踩在脚下的时候。用常理来判断。瓦特尔老师应该感觉像苗昂温一样愤怒,至少也应该有几分难掩的颓然和丧气。但是。此时此刻。这位德国教师一点也不愤怒,甚至也没觉得太多颓丧。他拿到手中这幅素描画已经好一会儿了,该情绪激荡,也已经情绪激荡过了。在历经了——“去他喵的,这是一个高中生该有的水平,好离谱!”和“去他喵的,为啥我画出不来这样的作品啊。好羡慕!”以及最后“去他喵的,这幅画真的好棒好棒,不管了不管了,我一定要收藏下来。”等连续的多重复杂的微妙心理变化以后。他现在只想静静的欣赏,手里这幅水上廊桥那种线条之间,妙不可言的精巧之处。他就那么捏着手里的水彩纸,在椅子上坐了很久。直到有风从教师办公室的窗户缝隙中渗了出来,贴着瓦特尔教授袖口高高挽起的皮服上滑过,让他不由得伸出根手指,搔了几下痒。春日的暖风本来应该相当温和的触觉。素描教授的裸露的皮肤上,却不清楚何时已经起了一小层鸡皮疙瘩。他抓了两下痒,拿过刚刚未喝完的喜力黑啤,捏着手中的水彩纸,看几眼呷一口啤酒,然后再看几眼,再抿一下口。体味到细腻巧妙处。嘴中舌头忍不住在教授的上牙膛间舔过,发出啧啧的声音。“这比看球赛还要更加带劲啊。”瓦特尔缓声感慨。这场和学生的竞赛,他输了。若是从判卷老师的角度,一笔一画,每个结构的稳定与否,每个线条的流畅程度,每个笔尖的转折和造型塑造,全都挨个拎出来一项项打分的话。瓦特尔输的可能不算太多。每一项都稍稍逊色几分。起码,顾为经的线稿作品从这些拆分出来的细节上,谈不上把他衬托的一无是处。可是当所有的“欠缺三分”汇聚集合到一张画作的时候。结果,就变成了云泥之别的碾压。在手中捏着的这幅堪称精妙的素描画搞面前,瓦特尔自认输的心服口服。顾为经与他的素描技法,确实已经不在同一大的段位上了。“可笑,我原来还信心满满的思量着,今天这幅铅笔稿子打的不错来着呐。”瓦特尔将空的啤酒罐放到一边,摸摸头发,哑然失笑。半个小时以前。他伏案在水彩纸上,胸有成竹的勾勒出柏林博物馆岛湖波间,围绕帝国博物馆的希腊式大殿一圈的规整素白建筑的最后一笔。在完成这幅水上廊桥的时候。瓦特尔老师特意瞄了一眼手边的闹钟。6分57秒。比他预想中的绘画的速度稍微慢了一些。没有达到6分钟时间内搞定的目标,稍稍超出了一分钟的时间。“无所谓,慢了,但值得慢。”他站起身,就向着里屋套房的工作室中走去,在心中给出了对绘画过程自认公允的评价概括。脱离了准确度,去谈速度没有意义。比想象中画的慢,也比想象中画的更好。他的每一笔都很流畅,每一笔都很精确,自己对素描这项艺术的所有的职业沉淀与练习经验,都在手中的这张8开的水彩纸上表现了出来。谈不上超神。他所拥有的十分功力也发挥了九成八出来。“126根线条。”瓦特尔甚至默默记下了自己所画下的全部线条数量。勾线过程中总共也只用了130笔出头的样子。其间仅有寥寥数笔的效果他不太满意,进行了些许删改。130余笔,126根线条。对他所选择绘画在笔下规整但不简单的水上廊桥此般静物主题来说——能压缩到这样的笔法数量,控制出这种程度的下笔准确度。不是王婆卖瓜,自卖自夸。瓦特尔教授认为他的素描技法,当真能称得上“老辣”这个评语。素描底稿的线条数量,在差不多的作品整体观感下,是不是越精简,越压缩,越干练,就越能说明画师的水平更为贴合素描的灵魂,越能够捕捉出景物最为传神的那几根线条……这件事学界一直是有争议的。直白的说。目前认为,有且仅有在德威学校这样教授欧式的素描画派的艺术环境,谈论线条的数量多寡方才是有意义的。苏派素描与欧式素描,谈不上谁优谁劣,但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