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不能这样天天把牛外借,都累瘦了,我还指望它生小牛犊,将来多养几头卖钱呢。”
老叔家,大堂哥罗学杨愁眉苦脸地跟他爹抱怨。
罗师塘叭叭抽了几口旱烟,将烟锅头磕在鞋帮上,烟灰飞扬,洒的到处都是。
罗学杨苦笑道:“大呦,你咋不抽树叶儿送你的卷烟,看这搞得乱七八糟,一扫灰就乱跑,家里就你吸烟,没人跟你抢。”
“卷烟留着待客,我抽惯了旱烟。”罗师塘淡淡道,“年初从大队分牛的时候,你没少跟叔伯兄弟借钱,怎么现在钱还完了,就想翻脸不认人情?”
罗学杨无奈道:“要是大伙借牛,都跟树叶儿一样,当成自家的好好招呼,用完还喂饱饮水,谁会不借?可是俺那几个佬,下手可真狠,恨不得牵过去一会儿就把几斗地耕完,牲口不是机器,会累坏的。”
“忙过这阵,秧栽了豆子点了,就没几个借牛。”罗师塘道,“到时候你好好养着就是。”
罗学杨长吁短叹:“这不是事啊,唉,咱们上罗坡老罗家咋就恁穷哩,多几户有牛,也不得俺家忧心。”
这时,罗桃慌忙跑进屋来:“大,大,三哥牵了头牛回来,听说是从雷冲大集买的。”
“谁?”罗学杨惊问道。
“树叶三哥啊。”
罗师河登时坐不住,烟杆一丢,健步如飞地朝着门外走去。
罗学杨愣在原地,自己嘴开过光的,说完就成,这么灵?
父子俩跑到罗学云家时,门口围了不少人,老少爷们都来瞧新鲜,就连仅剩的一个尔字辈,罗学云的幺爷都来了。
幺爷罗尔峰年近古稀,身材枯瘦,一把胡子,拄個拐杖精神头却不错。
“河娃,买牛回家是添丁进口,咋不放炮哩?”
罗老爹痛并快乐着,一边拿眼睛瞅着大黑牛,一边委屈巴巴道:“叔,我不晓得呀,谁知道二娃不声不吭地请头牛回家,没备鞭炮。”
幺爷闻言若有所思,旋即笑道:“老三,去把伱剩的鞭炮拿来放了。”
他三儿子闻言又使唤自己的儿子,麻溜地取来一小挂鞭炮点了,噼里啪啦在门口炸响。
“老罗家几个兄弟,还是六哥的孙子争气啊,两头大水牛都是他们兄弟买的,树叶儿,这牛还弱着,多养些日子,精神头好了,长肉了再使唤。”
罗学云闻言应了一声。
幺爷环顾周围看热闹的男女老少,都是他爷爷的后人,是很亲很亲的一家人,他也就不藏着掖着。
“当年俺爷带着俺大三兄弟上坡开荒,确实是因为山下活不了,可老罗家不是天生的穷种,现在是新时代,罗家的孩娃得向杨儿、树叶兄弟学习,多蹦多跑,赚钱过好日子。
今年苦就算了,明年后年都该攒钱买水牛。”
此言一出,场面顿时寂静,两三百块买牛可不是个小数目,上罗坡的除了种些稻麦大豆红薯能正经卖些钱,其他的无论是养鸡养鸭养猪都是见效很慢,还容易折本的。
正挨个发烟分糖的罗学云没想到场面会这样冷清下来,按道理不管买不买得起,奉承两句总不会掉块肉。
幺爷闷哼一声,怒道:“都哑巴了,不攒钱买牛,都擎等着借别人的是吧,忙的时候借,闲的时候还不用自己养!”
“叔,不值当生气的,咱这样,自个买不起的,就兄弟几个凑一凑,争取每家兄弟能合养一头,省得农忙的时候,水牛忙不过来。”
开口的罗师成是师字辈的老大,他附和之后,其他人自然表态同意。
这让罗学云颇为惊讶,原以为乡亲们见到他买牛后,会想方设法来拉关系方便借牛,没想到德高望重的幺爷提前帮他斩断这股风气,还借机会让各家赶紧攒钱买耕牛。
热闹看完,众人散去,罗师塘父子才凑近道喜,瞧了瞧牛,聊了两句离开。
回到屋里,罗师塘郑重地将儿子叫到身前。
“过两天,你带点东西去望望你伯。”
“啊,不是刚刚才见过大伯,不年不节的带什么东西?”
罗师塘瞥了儿子一眼,道:“看望长辈还要挑时候,我叫你去你就去。”
“别生气啊,大,我得问清楚去干嘛呀,到时候总不能在大伯家卖板凳吧。”
“你伯家的情况你也清楚,除了公家分的几块地,连鸡鸭都没养几只,树根结婚已经掏的差不多,树叶能买牛大概齐全靠自己。”
“您是说树叶全靠卖菜混的钱?”
“每次来借牛,叶儿是最大方的,不是给伟儿带糖,就是给我带烟,天天拖拉机进城,不是卖菜赚的钱,他去哪里混得这么快,半年不到都买得起水牛,那可不是三五十。”
罗学杨试探道:“您的意思是让我跟他学种菜?”
“对头。”
罗学杨有些牙疼:“这怎么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