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了,她的生父是外疆胡人,是个兵卒,她的生母是中原人,被俘虏沦落女姬,至于她为何流落于此,我便不通晓了。
军心再次稳牢,班师回朝之日,我将摩罗首级呈上,皇帝自然是高兴,大摆宴席。
“这么久才现身,当真是沉得住气。”
军务处顿时大亮,我慵懒地坐在首位,目光却是一片明朗。
汗珠从那人的额前一路滚落而下,“将军何出此言,属下不知。”
我把玩着手中渐凉的青瓷盏,漫不经心地说着:“噢,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
那人顿时跪了下来,咬着牙道:“还请将军明示。”
“明示?”我从鼻腔里溢出一声嘲讽,“摩罗虽被我取了首级,但西图余孽还在,你以为我不知道他们在边陲的小动作?皇帝封赏,军中兵将皆是同庆,而你为何会出现在此,不用我多说了吧?”
我将瓷盏倒扣在案上,一旁静立的副将呈上一张军报,两指相夹,我问:“在找这个?”
那人面如死灰,开始破口大骂,“装什么清高,你一女子沦落到西图军营,想来早就不知道被多少胡人作践了吧!”
我狠狠将青瓷盏拍碎在他额上。
局势败落,他就要自尽之时,副将眼疾手快将他拦住,我拂袖而去,“忘了告诉你,你接到的那些密信,都是本将军一笔一划亲手写的。”
回到将军府上,朝歌站在门外等我,我远远朝她一笑,她亦是如此。
虽无半点血缘关系,但我和她确确实实是家人。
抬步朝她走去,我却觉得世界开始动摇起来,直直朝前面栽去。
这一倒,我便睡了三日。
朝歌双眼通红,显然是哭过,我替她拂去泪花,“哭什么?”
她哽咽着叫我,“将军……”
“我吩咐你的,都安排妥当了吧?”我止住她要说的话,看见她泪眼婆娑地点头。
“如此便好。”
城中流言四起,百姓看我的目色中都带了一番意味。那细作的话传入市井,像是穿堂风一般。
我先是女儿家,再是女将军。
可我顾不上这些,我已经时日无多了。
周怀瑾来到书房中寻我,我们商讨着政事,一如往常。
结束之后,我说:“若是早已寻了好人家,便早些迎了进府吧。”
周怀瑾冷眼看着我,“你就是这番想法?”
我压下喉咙里的难耐,轻轻点点头。
他似是气急,又似无奈,最后只是撂下一句:“沈清韵,你可真有能耐。”
听见他的步子越来越远,我终是忍不住咳出了声,这一下就像是要将我的五脏六腑咳出来,朝歌仓惶进来,“军医!快叫军医!”
“不必了。”我用帕子将唇角的血渍擦去,“军医来了也是这样,你我都知道的。”
摩罗灌我喝下的那瓶药,我虽吐了大半,但还是喝下去了些。
接下来的时日,我需得抓紧。
首先便是大鄞的军务,我先前物色的那些个好苗子,如今也颇能崭露头角,有着朝歌在身旁看着,我这颗悬着的心也能沉了些。各地守备军也紧锣密鼓地操练着,有我沈家几代人的血汗,可保大鄞这几年民生安定。
沈家军三万兵马,我将其一分为三,其中一份便是给了我宫中的阿姊。皇帝宠爱她是出于真心也好,觊觎我手中的权力也罢,有这兵马暗中护她周全,我倒也能放下心来。
我将手中兵权呈于皇帝之时,他惋惜了好一番,“爱将定要早日养好身体。”从宫里运出的良药补品源源不断运进丞相府中。
我却一日叫一日消逝。
那时我已病入膏肓,整日浑浑噩噩地沉溺于梦魇之中。
我看见初次上战场的我,茫然地立在尸首之中,浑身沾满了血,不知道是自己的还是其他人的。时间推逝,我耳边尽是战场上的号角声,奏得我头皮发麻,骨肉之间尽是刺痛。
我看见我一身红装,欢庆的锣鼓声传遍大街小巷,周怀瑾亦是如此,气宇轩昂,一如当年游街的状元郎。
我看见我坐在父亲肩上,阿兄轻盈地爬上高枝,为我取下上面悬着的纸鸾;阿姊兴致勃勃地将新得来的人偶递给我;母亲坐在树下,一针一线为我绣着明日出游要穿的衣裙。阿兄攀枝摇晃而下的落花绕了大家满身,父亲将我举的更高,好让我摘下枝头上开得正艳的花。
“阿爹,阿兄,带小幺回家吧……阿娘,小幺的新衣裳做好了吗?明日和阿姊出游要穿的呢。”
我已经分不清现实和梦境,口中胡乱言语着,恍惚间察觉到有人握着我的手,一句一句回应着我的话。
“在家呢,我陪着你呢,新衣裳还差一只鸳鸯,再等等吧。”
那一日我分外清醒,朝歌领着政安在我房内,我抱着政安,